作为大司命的唯一弟子,阿珩自然要随行。
柳舒烟听闻之后,将阿珩叫到自己房中,正色道:“你可知《伏爻六壬书》?”
阿珩正在桌上用棋子摆八卦阵法,闻言手下一动,竟是将生门摆成了死门。
她索- xing -将手下棋子全部推开,微微一笑,说:“柳姐姐说什么书?我不曾听过。”
柳舒烟将床头暗格里的一本古籍拿出来,那样子,竟是珍爱至极的,应当是个宝贝。
她将那古籍递到阿珩面前,咳了两声方才说道:“《伏爻六壬书》是易家秘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五行八卦,- yin -阳德道,修习之法,全部记录在册。若是修习成功,能知天灾,能卜人祸。我只得上卷,下卷……不知所踪。也是靠着它,我一介女流才能掌管这个司天监。”
阿珩不说话,不知道柳舒烟此举是为何意。
柳舒烟接着说道:“你是大司命的大弟子,又是首次示于人前,此次祈福之行未必顺利。这两天好好将这《伏爻六壬书》看看,能参透多少是多少,到时候若有人为难,也能勉强应对。”
她说完将手轻轻挥了挥,示意阿珩退下。
阿珩看着那本书,心底微酸,柳舒烟待她是这样好,可是她却曾在心底是那样嫉妒她。
这一刻,阿珩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丑恶极了。
临行前,柳舒烟前来送行,她将一抹绣着缠枝莲的白纱覆在阿珩的脸上,嘱咐她万万不可摘下。
大司命瞧见,只淡淡撇开眼,什么都没说。
祈福之行并不顺利,有人借着讨教的由头刁难阿珩这个凭空出现的大弟子。好在阿珩天赋极高,那《伏爻六壬书》虽不说完全明白,能知晓一两分已是够糊弄人了。
阿珩从此也算在司天监站稳了脚,只是自祈福回来后,一日日地,她竟是从未展开笑颜过。
柳舒烟问大司命发生了何事。
大司命冷笑一声,“你以为遮上她的脸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么?你看她的眼睛,同徐大人何许相像!总有人怀疑的。”
柳舒烟抚着胸口道:“那又如何,徐家独女早已死在十五年前的那场风波里。如今这个不过是你的徒弟,谁敢怀疑便拿出证据来!”
大司命眉头紧皱,问道:“舒烟,你为何执意要将她拖进来?”
柳舒烟凄然一笑,“你若是真不想将她拖进来,又何必出去寻她?顾知易,你说我歹毒也好,自私也罢,我只要我们顺顺利利成亲,谁挡了这条道,就是与我为敌,包括你!”
大司命叹道“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何到现在还苦苦执着,一错再错?”
“错的又怎样!顾柳两家婚约已定,我要嫁的是你这个人,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光明正大地与你成婚!哪怕你将来身份揭穿,站在你身边陪你承受世人谴责的那个,也只能是我!”
阿珩在门外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握着有些发抖的拳,撑着身子闯出了司天监!
那十二道八卦阵法,再也拦她不得!
她远远地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喊声:
“阿珩——”那声音同师傅一模一样。
清润悦耳。
第4章 第 4 章
【七】
二十多年前,梧州徐家、顾家、柳家并称易学三大家。三家成三足鼎立形势,都想争夺司天监大司命一职。
先帝属意徐家,那《伏爻六壬书》便是徐家家传易学珍典。
谁料一封密信竟向先帝揭发徐家有意勾结藩王,意图谋反,连往来的密信都呈了上去!
彼时正值立储之际,皇室极不太平。先帝不免敏感多疑,大怒之下,竟下令将徐家满门抄斩,一百八十七口人命无一幸免。
后圣上下令,顾家之子顾知易任司天监大司命一职,柳家之女柳舒烟任少司命一职,《伏爻六壬书》上下两卷分赐两家,又赐下婚约,两家结成秦晋之好。
阿珩闯到平日里大司命从不允她去的书院翻到书籍查到这些往事的时候,浑身乏力,虚脱瘫倒在地。
所以说,她是那唯一死里逃生的徐家血脉;所以说,这件事同大司命和柳姐姐脱不了干系……
大司命就是师傅,一个潦倒落魄,养育她七载光- yin -;一个举世无双,赐她无上尊荣。
师傅就是大司命,大司命就是师傅——身份都是女的,这么多年不过是女扮男装而已……
世上大多时候怀疑和真相永远是两码事。
怀疑的时候,只要未被证实,就可以一遍遍推翻心里的猜测;可是一旦真相被证实,还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那天,大司命在书院找到默默流泪的阿珩,她走过去,看着散落在地的书页,轻叹了一口气,温柔抚摸着阿珩的头。
本来她是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来同这个徒弟交待往事,可谁知关心则乱,那冲口而出的一句呼唤,却是连自己的本心都拦不住的。
“顾家子嗣单薄,难以孕育男婴。那年我刚出生,为了巩固家族地位,顾家对外隐瞒了我的身份,将我当成男婴抚养成人。徐家那封揭发信是我写的……你父亲察觉我的异常,我便先下手阻止,当时本想只用来拖延时间,可未料到圣上竟会大怒。待我后悔时,一切已尘埃落定,我只来得及将尚不足周岁的你调换出来……时局动荡,我打理好了司天监的一切才出去寻你。”
“阿珩,我欠你徐家一百八十六口人命,是我对不住你,让你无家可归,无族亲扶持,无亲人疼爱。师傅欠你的,来日定还。”
阿珩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声声撕心裂肺。
眼前一幕幕略过的,皆是同师傅在临水相依为命的情景。
那时,她觉得有师傅在身边,再苦的日子都有盼头。
她从未告诉过师傅,她偷偷将讨来的钱埋在地下,想等将来存够了就挖出来给师傅换身新衣裳;她想等她长大点,就自己去当算命先生,攒够了钱就买一座小院子,让师傅可以天天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