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臻怔忡在原地,几乎委顿下去。
元幼祺挥退众人。
听着耳边的声音,连唐喜都退了出去,韦臻的心脏沉到了深渊里,她知道,皇帝已经发现了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很快,寝殿内便只剩下了一坐一跪的两个人。
元幼祺依旧俯视着韦臻,眼中已经看不出情绪,目光却愈发的冰寒瘆人。
“韦臻,你该明白朕此举的深意所在吧?”她幽幽道。
韦臻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得失了血色,索- xing -将心一横,深深地叩拜了下去:“妾自少时便仰慕陛下天颜,无时不想追随、侍奉陛下一生!妾不明白,妾从没想过那个凤位,只想做陛下身边哪怕最寻常的一个女子。可是陛下为什么就不肯成全妾的这点子小小的心愿?妾自问家事、姿容都不差……”
“好了!不必再说了!”元幼祺不耐烦地截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你早该明白,朕若对你有意,早会纳你,定不会延迟到今日!”元幼祺扬声道,“你既明白,就该好生寻到良人,好生过活,而不是苦心孤诣地琢磨怎么算计朕!”
韦臻被她抢白,张了张嘴还想辩驳。可是听到那“算计”两个字,却分辩不下去了。
元幼祺冷笑地看着她,道:“韦氏一门世代功勋,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朕亦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她盯着韦臻的脸,又道:“此事若是换做他人,这般欺瞒朕,朕定不轻饶。但看在韦氏的份上,看在你因情而困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但是——”
元幼祺说着,话锋一转:“那物事,朕决不允许落入不相干人之手!你若还记得你的姓氏,记得你的先祖、你的父辈,便本本分分做你该做的事,莫做什么非分之想,让朕失望!”
一席话,听得韦臻只觉天崩地裂,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直到此刻,她都不觉得自己所做所求是错的。而那份许多年的求之不得在这样的刺激之下,急剧变化成了一种极端的偏执。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皇帝唤进了唐喜来,又听到皇帝吩咐唐喜陪自己去取“那物事”。
皇帝聪明非常,又心机深沉,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和伎俩,更看透了她不会把那么重要的物事带在身边的算计。
韦臻几乎是木偶一般随着唐喜离开了寝殿,失魂落魄地去往自己暂居的处所。
寝殿内重又回复了宁静,元幼祺孤坐在榻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唐喜随着韦臻去取顾蘅的绢帕,之前地砖上破碎的玉碗已经被侍女拾掇干净,那药汤要煎到火候没有两个时辰怕是不够,今夜也不必喝那苦哈哈的药汤子了……
一切都看起来朝着令人满意的方向发展,可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落不到实处呢?
元幼祺凝着地上绒毯上被溅上的药汤点子,那褐棕色的残汁,看起来像极了血迹。
元幼祺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唐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他快步入了寝殿,将怀中珍视的黄袱小包小心翼翼地取出,呈给元幼祺。
元幼祺忙接过打开来,重又见到顾蘅的绢帕,她的心登时安定下来。
“韦大小姐如何了?”元幼祺问着,手上不由自主地捻着绢帕一角上的“蘅”字绣纹。
唐喜意识到韦臻趁着皇帝病着偷偷抽走了皇帝手中的绢帕的时候,三魂七魄都被吓没了大半。幸好,皇帝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他,他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回复得格外殷勤:“奴婢离开的时候,韦大小姐说是要安歇了。奴婢瞧着她悻悻的,没什么精神头,想是被陛下训教过之后,心里也在惭愧着……”
“朕知道了。”元幼祺没耐心听唐喜聒噪。
小心地将绢帕收好,元幼祺定了定神,忽的想起一事来,问道:“这两日肃王府可有消息?”
唐喜忙回道:“大小姐昨日还悄悄递牌子要见驾呢!”
元幼祺一凛:“可是有什么变故?”
“这个……奴婢不知。要不,奴婢这就传她入宫?”唐喜探问道。
“这个时候,动静太大了,”元幼祺摇头道,“不急。就是真有什么变故,朕还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妥善处置。”
唐喜于是不敢多言了。
元幼祺又想起了元凌真人转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如今还在自己的袖袋中藏着。
她的神色沉郁了几分,吩咐唐喜道:“如今后宫之中,各宫的主位,不论什么品级的,你马上把详情呈来,朕要看!”
唐喜听她说得郑重,顿觉这差事沉重异常。
平白的,要宫中这些女子的详情做什么?陛下何时关心起那些贵人们的情状来了?唐喜心里犯嘀咕,面上却喏喏地应着。
皇帝既然让他马上去办,那便是着急得很,今夜这觉怕是睡不成了。
唐喜一行想着,一行往外走。
冷不防和一名慌慌张张跑来的小内监撞了个满怀。
“作死呢!”唐喜骂道。
他是内廷总管,除了寿康宫中的老人,整座禁宫的内监见到他无不毕恭毕敬的。
不知道哪来这么个不知轻重的愣头儿青,再往里跑,万一冲撞了御驾呢?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都做什么的!
唐喜心中不快,劈手扯住了那名小内监。
那名小内监的脸都吓白了,因为跑得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唐总管……”小内监喘不成声。
唐喜拎着他的衣领,霎了霎眼,越看这小子越眼熟……这不是刚刚在韦大姑娘的住处见过的那名小内监吗?
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唐喜的脑中划过。
“你这是要逼得老臣造反吗!”韦太后声色俱厉,怒指着跪在面前的元幼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