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辈子不得此心,也仍旧不肯放手么?君素笛默然许久,终于伸出手,覆盖在冷靖翊英俊而年少的脸庞上:帝王,果真不懂得爱。
你说什么?君素笛的动作带着对于冷靖翊的怜悯,可是执念深重的冷靖翊却浑然未觉,反倒觉得这个是好的开始。因为知道君素笛不曾激烈地反抗,甚至愿意亲近于他,他心情畅快,也不去深究刚才君素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自顾自说道:不过你放心,朕不会对心岩怎么样来迫你就范,也不会对你用强,朕要你知道,朕之心意不对不对,是我要你知道,我冷靖翊,确确实实能征服你君素笛的心!
君素笛望着冷靖翊一时如孩童一时又深沉自负的模样,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重新从架子上取了那支玉笛,略思索,又吹奏起来。
这支曲子宁静淡泊,音调绵长而沉重,冷靖翊听来温和醇厚,想到此刻君素笛内心想必也是如此,他暗喜君素笛并没有对他有反感憎恶的情绪,忍不住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悄悄吩咐翠玉摆上香茶,欣赏了起来。
日至西斜,冷靖翊才离开祥云阁。听君素笛吹了很多支曲子,但两人这一下午都并未再有过交谈。
第二日,冷靖翊便命人给君素笛送来了棋案,藏书,并各种珍奇玩物,也允许君素笛在有侍卫的陪同的情况下离开祥云阁的范围走动。
君素笛也不曾矫情,冷靖翊送来什么,他便让翠玉好生收着,那些大冕宫廷内藏的失传书卷,更是让他读得如痴如醉,一时兴致所致,还会随手点评批注,倒是过得十分自在。
月郎是苗疆人,想不到也是如此通我中原文化。
因为事务不少,冷靖翊也不能天天来见君素笛。隔着一两日来见君素笛,他倒不曾再摆起那皇帝的架子,时时作书生公子的打扮,来见君素笛也都是谈诗论画,下棋听笛,倒是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君素笛对于这些琴棋书画的风雅事十分精通,好像除了他是个苗族人的身份,其他与中原文士毫无区别,甚至造诣还在他们之上。你送来的这些书,在外头早就已经绝迹,如今有幸能窥见真本,何其有幸。
冷靖翊呵呵一笑,专心致志地看君素笛一边读书一边与他闲聊的模样,若不是他生平自负心中偏执地要争那么一口气,如今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岁月静好,一任时光缓缓而逝,很快到了年底,冬日寒风肆恣的日子。
三、
大冕的都城在长安,和苗疆四季如春的气候不同,一到冬天便十分寒冷。百花凋零的时候,连带着皇宫内院也是极目一片的肃杀。
这几日刚刚下了雪,纯白的雪花覆盖了大片地方,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这时节也正是京都里最冷的时候。
冷靖翊猜想君素笛不曾感受过这般的冬天,怕他身体恢复不久也受不住这天气,早早就命人送了雪狐皮做的大氅来。
那大氅是上供的珍品,上好的雪狐皮毛色雪白,光滑柔软,披在君素笛的身上,更生出几分恍若天神临凡的模样。
冷靖翊一步跨进祥云阁中,见此情形不由得呆住,竟是愣神了好久,直到君素笛自己看向他,轻声道:陛下来了?
啊,嗯。冷靖翊急忙收敛住自己那过于露骨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在君素笛那过分美好的身形上打量了片刻,才颔首道,果然这件大氅被你穿着才好看。
君素笛微微蹙眉,伸手就要解下大氅,却被冷靖翊一个箭步上前拦住:这件东西太过华贵,君素笛不敢收。
别乱来。冷靖翊低声喝道,握住君素笛的手,冰凉的掌心让他有些不安,他将那双手捧入自己怀中,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这么冷的天可别病着了,你看你,现在手还这样凉。
君素笛原本体质就偏阴寒,当初在苗疆湿热,这体质倒给了他不少好处,只是到了这北方冬天,的确有些过于冷了。我素来如此,陛下不用担心。
冷靖翊道: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说的十分肯定,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看明白君素笛此人。君素笛毕竟是君素笛,身为男儿,即使被当成娈童软禁,他不会如同女子般刚烈或者哭哭啼啼,自有他的矜持与气度。而这一份属于君素笛的气质,不但保护了君素笛,也迫的冷靖翊不知不觉对其以礼相待,不会过分强来。
陛下才刚下朝议,为何会踏雪前来?冷靖翊向来是午后才来的,而今日才刚刚过了早上的朝议时间,冷靖翊就已经出现在祥云阁,不得不让君素笛有些诧异。
冷靖翊勾起唇角,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哦,今日朕要去碧辉山庄拜见师父,正好你在这祥云阁呆了也快半年了,一定闷得慌,朕带你一起去如何?
君素笛一听冷靖翊自称朕便有些警觉,他本身性子宁静,虽然半年软禁,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眼下冷靖翊忽然要带他出去,他却犹疑起来:碧辉山庄?
对,冷靖翊将君素笛的手捂在自己的腋下,想方设法想让它变得温暖一些,那里可是有一些你的故人,不想见见么?
韩浩歌,叶怀瑾。君素笛凝眸片刻,低声道,陛下竟是要带我去见他们?
总要去送一程吧。意外地,冷靖翊叹了口气,师兄弟一场,我不欲为难他们。他看了一眼君素笛,皱眉道:怀瑾终是放弃了浩歌,如今擎天王朝大局将定,怀瑾打算跟随公主远走西域,有生之年再不回来。
他们两人竟然?韩浩歌与叶怀瑾一段情缘,君素笛身为局外人旁观日久自然是洞若观火,如今得知结局如此唏嘘,不由有些伤感。想不到竟是如此结局。
冷靖翊摇头道:我却觉得怀瑾傻,明明和浩歌倾心相爱,偏偏半路杀出个方筱薇,他竟如此简单放手,若是真的坚持下去,他叶怀瑾难道真的会比不上一个方筱薇?
由己及人,冷靖翊真有些替自己这小师弟有些不值,同时也打定了对君素笛绝不放手的心意,思及此处,他不由将君素笛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君素笛心中微叹,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冷靖翊也是听不进去的,看着外面的雪又缓缓飘落下来,他轻声道:又下雪了,要去碧辉山庄,现在就启程么?
嗯。冷靖翊抬起头,他是比君素笛矮上一些的,这个仰视的角度正好可以与君素笛对视,不要紧,我安排了马车和软轿,走,去为怀瑾送别。
碧辉山庄原本就在皇城区,冷靖翊拥着君素笛上了马车,由宫人开道,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此时雪下得有些大了,白茫茫一片覆盖了整个大地。临下车时,冷靖翊仔细替君素笛拉好了大氅的襟口,又亲手为他系上了一条正红色花团锦簇的披风,这才放心地将他接下马车:小心,这里不比苗疆,天气寒冷,不要冻着。
君素笛顺从地跟着冷靖翊,那一身衣衫映衬着如同玉人,刚刚跨下马车,就有侍从上来打伞,冷靖翊自己接过伞,命侍从都守在门外候着,只携着君素笛一人进去。
君素笛笑着摇头,轻声道:何必如此孩子气,跟一些侍从宣扬你拥有一个男宠,难道是什么好名声?
听君素笛自认男宠,冷靖翊有些不快地皱眉,压低声音道:我从未将你当成玩物,你也不许自轻自贱。
君素笛笑而不语,两人一路转过前庭和连廊,直入碧辉山庄后庭的梅花院落。早已有人提前通报,两人刚进梅园,韩浩歌和叶怀瑾已经双双长跪于雪地中,一头一脸的雪花:拜见陛下。
冷靖翊让两人起身,和蔼道:说了是师兄弟最后一聚,不必拘礼。
韩浩歌与叶怀瑾依言而起,抬头却看见君素笛,那个苗疆神话的月郎,正被冷靖翊强势地抱在怀中,面目温和,锦裘华服,美如画卷。
君素笛?叶怀瑾失声叫道。当日苗疆一事,韩浩歌,叶怀瑾以及冷心岩是最早进入苗疆与君素笛接触的,期间种种曲折,他们也是最清楚不过,眼下骤然见此情形,叶怀瑾一时按捺不住,你怎会在此?你们?
原来冷靖翊早存了向韩叶两人昭示自己的所有权的心思。君素笛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无奈瞥了一眼有几分得意的冷靖翊,扬声道:我随陛下来探望两位,不知是否打扰三位师门小聚的雅兴?
韩浩歌暗中拉了一把叶怀瑾,后者哼了一声,显然不愿理睬这位几乎是故意逼他远走的师兄。
冷靖翊微笑道:外面雪大,我们去亭中小聚,为怀瑾送一送行。
四人依次走进梅园内的小亭。此处赏雪最佳,韩浩歌一早就将小亭三面都用挡风的毛毡围住,只留一面可以赏看梅园雪景,又温了些酒,备了几样点心。
三人先落座,叶怀瑾似有满腹心事,视线一扫,故意将剩下的椅子转到君素笛那一侧,离开韩浩歌最远的距离,方才肯坐下。随手便拿起一壶酒,直接灌了下去。
韩浩歌也是一脸黯然,以前总会阻止师弟如此不懂规矩,此刻却只是愣了愣神,终于还是收回视线,把目光转向冷靖翊和君素笛。
冷靖翊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竟是冷然瞟了韩浩歌一眼,转而对叶怀瑾道:小师弟,慢些喝,咱们这一别不知道何日再见,你要是一下子便醉了,可就要抱憾终身了。
他话中有话,叶怀瑾停下饮酒,半晌,冷笑道:大师兄放心,叶怀瑾千杯不醉的本事还是有的,哈,倒是可惜,我还真想醉上一醉。
哦,说来酒醉便能忘却烦恼,的确也是一桩妙事。
叶怀瑾觑着韩浩歌道:是啊,无双妙事。只可惜怀瑾太过清醒,不易感受这种妙事。
冷靖翊亦随声附和:如此,朕的小师弟真正可怜。
这两人一句一句,句句都夹枪带刺的对着一旁默坐不语的韩浩歌。君素笛见韩浩歌神色恍惚,面貌虽然英俊如初,但不过短短半年不见,竟然已是双眸黯淡,身形消瘦,再不复当日寄情公子的风采气度。
君素笛心中疑虑,亲手斟酒一杯:半年不见,竟不知道再见两位竟然恍如隔世,君素笛先饮此杯。他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听闻怀瑾即将远行?
叶怀瑾阴沉着脸看君素笛,冷哼一声道:是,我将西去敦煌擎天王朝,此生此世,再不复踏入中原一步。一面说着如此决绝的话语,他的余光却不时瞟着韩浩歌。
韩浩歌闻言身子如遭雷击,猛然一震,抬头望着叶怀瑾,似乎想要说什么,呆滞半晌,才摇头道:天涯路远,擎天王朝不比我大冕,师弟此去多加小心。
师兄竟不挽留我?叶怀瑾见他模样,不由无名火起,厉声道,韩浩歌,你当真如此绝情!
他问得凄然,连带着淡定如君素笛,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刚想开口劝解,冷靖翊忽然握住他的手,侧头便在他额上一吻:别动。
叶怀瑾原就伤怀,又见冷靖翊和君素笛当着他的面如此亲密,他更是心如刀绞,为何他那师兄,他那师兄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韩浩歌脸色苍白如纸,一时说不出话来,起身连退两步,看向叶怀瑾的眼神却满满含着深情。我,你
叶怀瑾心中剧痛,急向着韩浩歌扑去,也不顾什么冷靖翊君素笛,只一心一意抱住了他的师兄,狂热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