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设防”细想想,太过可怕,万一自己存着歹心要害她呢?
回想过往,皇帝对自己,确然是太过放心了。这不合常理。
墨池默然蹙眉。
元幼祺被墨池柔滑的掌心抚摸得很舒服, 那只手却陡然停住不动了。
元幼祺不喜欢这样,瞥见墨池拧起的眉头,宽声道:“你放心,就算暗卫再不济,朕还会武呢!没几个人能近得了朕的身!”
墨池的心情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舒缓一些,反而更加沉重了。她想马上阻止皇帝: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把底牌亮出来,告诉自己这个“别有用心”的人。
可是,这等话,怎么说出口?
正暗自忧愁间,忽觉掌心下传来微微的痒意。
墨池怔然回神,发现是元幼祺,正轻晃着脑袋,在自己的掌心上蹭。
墨池无语。
这是在讨好自己,求继续摸摸吗?
墨池只得好脾气地又继续轻抚皇帝,心里却想着,陛下你是求抚摸的猫咪吗?
元幼祺被揉得舒服了,特别想整个人都偎进墨池的怀里,尽力地蹭啊蹭。
不过,她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觉得简直太失人君威严,只得遗憾地放弃,默默告诉自己要知足。
如此想着,元幼祺便“很知足”地抱了墨池的空着的另一只手在怀中,像猫咪抱紧了心爱的小鱼干。
墨池更加无语地看着她,心底里却软和起来。
那些谋算且丢在脑后吧,至少眼下,与她相偎相依,这便够了。
只听元幼祺忽道:“朕知道,你是关心则乱,在意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你放心,朕会好好的,为了你,朕也会好好的!”
墨池因着她话中的亲密之意而喟叹不已,转念想到现在屋内的状况,实不适合再诉衷肠,遂柔声道:“让侍女先……拾掇了可好?”
元幼祺一怔之下,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
阿蘅素- xing -喜洁,那屏风后面还有她刚刚……
“好!”元幼祺痛快地答应了。
她唤进侍女来,令她们拾掇了屏风后,又令她们取温水和澡豆来净手。
几名侍女依旧如往常一般,动作娴熟利落,亦没有多余的话。墨池却不自在起来。
过往时候,侍女们拾掇自己的月事残物,因为自己是宁王府主人之客,她们当自己是主人般侍奉,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眼下,皇帝这个“男子”与自己同处一室,那物事虽在屏风之后,却昭昭然意味着,自己竟和皇帝这个“男子”亲密到这等地步,连月事什么的,都不避讳。
墨池忖度着侍女们此刻心中所想,瓷白的面庞登时染上了红霞。她别扭地扭过身,背对着众侍女,生怕面对她们的讥讽与嘲笑。
其实,她还真是多想了。
宁王府御下极严,齐萱治内从不会打骂苛责,但她也绝不许下人议论半点儿主子的事儿,否则绝不姑息。
能被她拨到墨池身边侍奉的,那都是尖儿中的尖儿,规矩、行事一样都不差的。这些侍女面上虽不说,心里皆清楚元幼祺是谁,能被皇帝陛下藏娇在宁王别院的女子,她们不会、更不敢怠慢,或是传扬出去什么。
而且,墨池想不到的还有,这些人见惯了男子高高居于女子之上的种种姿态。宁王与王妃算得上恩爱了,但王妃的月事相关,宁王也断不会接触半分。天下没有哪个男子,面对心爱女子的月事,还能够坦然对待的,不避之唯恐不及,就已经算得上很好的了。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竟能如此淡定地面对墨姑娘的月事。面对侍女们为之拾掇的情形,皇帝非但没表现出被折损了尊严面子,反而一再嘱咐侍女“墨姑娘睡之前,床榻内外要用汤婆子暖过才行”。
这样体贴又英俊,身份高贵无出其右的郎君,哪怕是陪伴自己半日也知足啊!已经有侍女心里这般想了。
在墨池意料不到的地方,她俨然已经成了旁人艳羡的对象。
很快,诸侍女便拾掇利索了,另有侍女端来了静水盆并澡豆。
元幼祺抢先伸手入水。
手掌浸- shi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个温度刚好。”
说罢,便收回了手,向墨池道:“你先洗。”
墨池与众侍女皆是微愕。
元幼祺是皇帝,天下所有的好事,她都占先,也是理所应当,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巴巴儿地先伸了一只手进去,竟是为了给墨池试水温。
墨池的脸更红了,侍女的眼睛则更亮了。
这墨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侍女们心里纷纷想着,面上已经微垂下头去,以示恭敬,更是为了遮掩住自己忍不住吃惊又好奇的目光。
皇帝的好意不忍拂,墨池觉得再与皇帝就“谁先洗”的问题纠缠来纠缠去,也没什么意义。
何况,还有侍女看着呢。
墨池于是只得先净了手,只觉得这辈子哪次净手都没有这次的时间漫长。
净罢,早有侍女递过干净的布巾来。
墨池拭干双手,又接过侍女递来的脂膏敷了——
她是拨弦为生之人,这双手便是她吃饭的家什。是以,对于这双手,她向来精擅保养。
而且,大魏传统,世家大族对于衣食住行等日常用物,向来细致,净罢手便涂脂膏之类的事,连世家大族的公子都惯常做呢。
可就在墨池自顾自涂抹脂膏的当儿,她善闻妙音的耳朵恍惚听到了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她诧异地抬头去看,也愣住了——
元幼祺正就着她方才用剩下的那盆水,在净手。
关键是,用剩下的!
墨池的脑中“嗡”的一声,张了张嘴,一个“你……”字只挤出一半,就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私下里,她可以同元幼祺亲昵,但是皇帝就是皇帝,称呼为“你”显然是极为失礼的,被侍女听去也不像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