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眉目略松,道:“他没有给我封赏,这便说明,此事并非绝无可能。”
念夏听着,禁不住好奇张口又要说什么,被慧蓉一个眼神递过来,便悻悻地住了口。
只听周乐诗续道:“照理,我帮陛下做了这件事,纵是用力过猛,将那毒.药用在自己的身上而别有目的,还被他发现,但他是帝王之尊,自有帝王的胸怀,事情既成,便不会与我斤斤计较。而我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他定会补偿与我,对我加以封赏。”
“美人的意思是,陛下今日来,是想对美人加以封赏的?”慧蓉道。
“他来敲打我,是想让我知道,我的那点子伎俩,早被他看破。同时,他也是想查知我的底里,”周乐诗轻叹,“他定然没有想到,我的底里就是这般的。”
“所以,陛下没有封赏美人什么,就是说明,他已经将美人的心思听进去了?”慧蓉很快地反应过来。
“若他在听了我的那番话之后,还对我大加封赏,提升我的位分,那我才真的该忧愁呢!”周乐诗幽幽道。
她说着,话锋一转,向慧蓉、念夏二人道:“眼下是多事之秋,该如何决断,陛下自会有所考量。后宫中的形势更是未明,你们行事定要谨慎再三,切不可冒失!”
二婢认真听了,忙应着是。
然,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懂得“不可冒失”的道理。
冲动之下,做出难以挽回之事的,大有人在。无论天潢贵胄,还是贩夫黎庶,冲动之下,都极有可能做出一生追悔不及的事来。
而墨池此刻,便是这冲动之下的受害者。
她在顾府墙外看到那株月桂树,往世的记忆之阀一朝被打开,激流汹涌,冲击着她的心田,使得她一时经受不住,猛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踉跄虚弱得厉害。
恍恍惚惚之中,她离开了顾府,脑子浑噩着,不知由着脚步将自己带到了何处。
直至兜头一黑,一个不知什么东西被不知什么人,突然罩在了她的头上。她原本就不畅顺的呼吸更觉艰难,脑中的眩晕感更深,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墨池最后的意念,便是恍惚中被丢进了类似马车的所在里,车轮子辘辘地转着、颠簸着,颠得她头痛欲裂,几欲干呕。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粗重的绳索捆着。捆她的人,似乎还生恐她有能耐逃走似的,在她的腰上也结结实实地缠了两圈绳索。
墨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莫说在这样的捆绑之下还能逃走了,单是那沉重的绳索,箍在她的身上,都让她不堪重负。
她初时是慌乱的,却很快定下神来。
这是……遇到歹人了?她心道。
陛下治国十几年,边远的地方不敢说,但在大城镇中,寻常人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无虞的。
这是大周京城之中啊,竟有人胆敢当街绑人,还有王法吗?
墨池心思电转,极快地否定了自己遇到歹人的想法。
不是歹人,便是仇人。
那么,仇人又是谁呢?这可就难猜了。
墨池不由得苦笑:刚离开宁王别院不足两个时辰,就莫名遭此横祸,这是逼着她以后出门身边带着护卫吗?
如此自嘲过,她心里倒更镇定些了。
平静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
昏暗乏光的逼仄屋子,唯有头顶上一个不盈一尺宽窄的窗子,有阳光投- she -进来,表明现在仍是白日。
联想到自己的腹中没有饥饿之感,墨池推测自己从被劫到至此处,不会超过三两个时辰。
她一边脑中飞转着,思索着可能是什么人将自己劫持到此处,一边不做声地打量着周遭的情状。
绳索,皮鞭,铁钩子,长案,没点燃的火炉子……
还真是个拷打人的好地方。
墨池的目光幽深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大概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了。
劫持自己的人,存的可不是只圈禁自己的心思,而是想从自己的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那会是谁呢?
丽音阁?不会。
伏在陛下身边的事,尚没有结果。丽音阁犯不上用这种法子对付自己。
陛下的人?更不会。
墨池深信,皇帝怜惜自己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想到元幼祺,墨池的心脏陡然缩紧了几分。
且不论之前闯入脑子中的那些与元幼祺,还有那个叫做“顾蘅”的女子有关的种种,陛下若是知道自己被什么人这般对待,怕是要心疼死吧?
墨池咬唇——
元幼祺心疼她,她又怎么忍心,让元幼祺心疼?
她们,本就该是一体的,两人之中的哪一个承受了痛苦,于另一个人而言,便是加倍的痛苦……
墨池于是横下一颗心:接下来,无论对方怎样对待她,无论怎样用言语侮.辱她,她就要忍耐下来。
她要尽可能地少受皮肉之苦,不是她怕苦怕疼,而是她怕,万一自己被折磨致死,元幼祺会痛不欲生。
那鬓角边的白发,已经足以让墨池懊悔不迭的了。
正思索间,只听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穿过了低矮的牢门,站在了墨池的身前。
“墨姑娘,还认得我吗?”那人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来。
墨池目光微凝,看清来者是个年轻的姑娘。衣着华丽,配饰不俗,周身皆透着一股子高贵睥睨之气。
她就这么用眼角睨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墨池,脸上透着无限的鄙夷。
而在她的身后,立着两名身形彪悍的皂衣男子。他们虽空着手,侍立在年轻女子的身后,态度也是十足的恭敬,但这两个人的身上却带着血杀之气,令人望之而顿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