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元幼祺吩咐唐喜快去传连襄来,想着连襄就算来得再快,没有小半个时辰怕是也难赶到,又见到元幼祺心疼墨池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墨池又是那般惨状,元承宣灵机一动,开口道:“墨姑娘伤成这样——”
元幼祺霍的一眼瞪过来,元承宣的话音戛然而止,因着那道目光中的怒意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伤成这样,还不是你们造成的!
元承宣已经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意思,心里大呼冤枉:臣从没想害过墨池的啊!臣捧着她巴着她还来不及呢!臣是好人啊!咳!当然了,懿儿也不是坏人……
眼看皇帝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元承宣还是硬着头皮承下了那两道寒光,喉间滚了滚,续道:“墨姑娘伤成这样,臣以为再这么下去,只会让伤势更重……”
你想说什么?元幼祺仍寒森森地瞧着他。
“臣以为……”元承宣自顾自道,“……臣以为,还是让府中的医官来处置一下为好。毕竟,连院首要赶来,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
他说着,冲元幼祺讨好地笑了笑。
元幼祺面色稍缓,却仍是面无表情:“府中?”
“啊!就是……长公主府中的医官啊!”元承宣快速地扫了一眼唇角流血的元令懿,见她还是白着脸,看都不看皇帝,显是心里不平,元承宣默叹一口气,只得自己继续为她争取。
“臣记得,陛下曾将太医院的一位名医赐给长公主府。眼前这情状,他必定能够妥善处置的。”元承宣又道。
他意在为元令懿说话,让长公主府多为疗治墨池出些力,更提醒皇帝,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是被她那么疼爱着教养长大的。如此,当真处置元令懿的时候,皇帝才能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长公主府?”元幼祺闻言,唇角讽刺地勾起,殊无笑意。
元令懿的脸色更加苍白,凶狠的目光瞪向了虚弱的墨池。
元承宣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真想一把将元令懿的脸掰过去,忙打圆场道:“墨姑娘伤得……咳,有伤,陛下还是先着府中的医官来瞧瞧吧!”
他可不敢提醒皇帝墨池“伤得不轻”。
元幼祺顾念着墨池的身体,此刻没闲心与元令懿计较,命快传那名姓付的太医来。
长公主府的家令早就被吓傻了眼,他情知自己之前见到皇帝不行礼就先跑去给长公主报信的行径,已经得罪了皇帝,此刻恨不得拼了老命讨好以减轻罪过,早巴巴儿地寻了那名付太医来。
皇帝和宁王在堀室内高声吩咐的时候,付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位付太医的医术不比连襄差多少,年纪比连襄大几岁,胜在- xing -子稳重,为人踏实。元幼祺疼爱元令懿,不放心她独自住在长公主府中,当年特将付太医赐予她,常驻在长公主府中,只为长公主一人瞧病、请脉,一应开支却都从宫中出。
付太医虽然不及往日同僚的机会多,但职位悠闲,薪俸也高,他很是满足。
此刻,他被带到了堀室里,面对着皇帝的急躁,心里也有点儿紧张。
他稳了稳心神,小心地切了墨池的腕脉,想了想,方道:“陛下莫急,这位姑娘伤得虽重,但不致命。只是身上的伤口吓人,只要处置妥当,别蔓延开来,也别留下疤痕,便无妨了。”
他说到“伤得虽重”“伤口吓人”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两道眼神投- she -过来,一道似是怨愤的,一道似是忧心的,顿觉怪异。
元幼祺观他神色,并不为元令懿和元承宣投- she -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所影响,心知这是真正的医家风范,一切以病人为先。她的心神也稳当了一些。
“你只说,眼下怎么办?”元幼祺道。
付太医也知道墨池身上的血迹干涸,伤口、衣衫和绳索已经粘连到了一处,撕扯开的话,必定疼痛。
“陛下,这位姑娘不能再继续这么着,不然伤口开放,极有可能染上七日风,那就真有- xing -命之忧了!”他说道。
元幼祺的脑中一阵晕眩。
她粗通医理,知道“七日风”之可怕。
“七日风”名命自新生婴儿,即降生七日后发病夭折。若是不幸沾染上了,病者浑身抽搐,高烧不停,备受折磨之后,一命呜呼,病者几乎无人挨得过去的。
而捆缚着墨池的绳索和桩柱上的脏污,很容易通过墨池的伤口进入她的身体,墨池又体虚,万一……
元幼祺不敢想下去了。
“就如此扯开这些血迹黏连的地方,她得多疼!”元幼祺感同身受一般红着眼睛。
付太医本还想说“忍一忍就挺过去了”,可见皇帝显然对这个不知怎么受伤的女子十分的在意,这话,他就不敢说了。
“可以先服下麻沸散,届时知觉麻痹,便不觉得如何疼了。”付太医建议道。
“麻沸散?”元幼祺沉吟,“服了可会伤身体?”
“臣这里的麻沸散成药,是太医院连院首改良华佗验方所制,对身体的伤害几可忽略。”付太医口中答着,心里却暗暗惊诧于皇帝对这受伤女子的体贴心思。
元幼祺拧着眉头,挥手道:“快去取来!”
付太医忙答应着小跑着去了。他是临时被长公主府的家令扯来的,哪里带着药箱?
元幼祺一眼看到还委顿在地上的元令懿,心生厌恶,只觉得她这个罪魁祸首可恶,此刻在这里,瞧着无比的碍眼。
“滚出去跪着!别在这儿碍朕的眼!”她厉声向元令懿道。
元令懿自小被元幼祺教养长大,从没对她这样对待过,还是为了那个“祸国殃民”的女子,登时拔直了脊背,就要发作。
却被元承宣抢先按住了,他朝着元幼祺好脾气道:“是是是!臣这就带着懿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