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的眼睛看着这么熟悉?同方才那个人……】
然而,救她的人,似乎很不厌烦这个话题,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只目光暖暖地凝着她。
【阿蘅!别去那儿!那儿有去无回!】墨池听到那人说。
“那儿”是死地,死地自是有去无回的。这个墨池马上就明白过来。
可是,“阿蘅”是什么意思?她在唤我的名字吗?我并不认得她啊!
“阿蘅……”熟悉的呢喃声再次响起,在耳边挥之不去。
墨池眉头紧皱,许多疑问积攒到了一处,无从辨明。
突的,手臂上传来麻痛之感。
墨池又一皱眉,眼前光亮大盛,竟是从梦中醒了过来。
我还活着?
这便是墨池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活着,当真是好。
她难得地贪恋起人间烟火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就将半梦半醒状态下的她,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一抹华发,就在她的眼前。
而那抹华发的主人,就攥着她的手,趴伏在她的手臂上,沉沉地睡着,同时发出眷恋无限的低喃声声。
“阿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被憋得狠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墨池静静地看着面前趴伏的元幼祺。
那抹银白色, 那么刺眼, 那么锥心, 顿涩的痛意, 似穿过了悠远的时空,降落在自己的左胸口, 却化作了一柄锋利的钢锯,锯抹着自己的心脏。
一下, 两下, 三下……
噬魂刻骨的痛意, 令墨池的身心俱痛,痛彻心扉。
偏偏, 那钢锯拼力地折磨自己, 却锯不出一星半点的伤口来。
墨池大口地,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她怕惊扰了元幼祺,惊扰了元幼祺的梦乡。
从何时起, 她竟然这样在意元幼祺了?
哪怕被酣睡的她压痛压麻了手臂,都不忍心扰醒她。
曾几何时, 她那么厌烦她的登徒子做派, 那么憎恨她当年害死了自己的家人。就是因为这个人, 自己自幼流落江湖,被人当做工具来培养,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从没体味过亲情与家的温暖。
也是这个人, 时时不停歇地向自己示好,费劲死心地讨自己喜欢,哪怕以她的身份,对自己做小伏低,还被自己打过,都不曾更改。
亦是这个人,把自己从丽音阁的囚禁中救了出来,将自己好生安顿在这里。
墨池并不迟钝,相反,她的五感很敏锐。她昏睡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有某个人将暖热的薄粥喂到自己的口中。
唇齿间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同时,也不是薄粥的味道……
墨池看向元幼祺的目光,更加的复杂起来。
此刻,墨池倒是宁可那柄钢锯狠狠地锯碎自己的心脏,锯裂自己的身体,最好,让自己形神俱灭,便不用再受这凌迟般的折磨了。
憎恨与心疼,极度的憎恨与极度的心疼,这样的矛盾,在她的心中强烈地冲突着,怎么可能不是强烈的折磨?
墨池憎恨的,何止元幼祺年轻时候“造的孽”?
她亦恨丽音阁,尤其是丽音阁阁主给予自己的屈辱折磨。
【你忘了你爹、你伯父他们,都是是怎么死的了?为人子女,竟对自己的杀父仇人起了那种心思,不觉得恶心吗?将来,九泉之下,还有脸面对先人吗?】
阁主的话,言犹在耳。
墨池的身躯陡震。
身体上的痛意,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往日的苦痛,被人血淋淋地揭开来,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体会。
这种话,很不像阁主的风格。
墨池虽然鲜少见到阁主,但他的暴虐和恣意,墨池有所耳闻,亦是深受其害者。
在打了自己,并囚禁了自己之后,阁主便连着两日不曾出现。直到两日之后,他出现了,并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这种话,远比肉.体上的痛意更折磨人心。
墨池于是猜想,这种话,不是出自阁主自己。极有可能是来自旁的人,或者说,阁主只是个鹦鹉学舌的。
至于学自何人,墨池的脑中蓦地跳出一个人影来——
须发皆白的老者,个头不矮,衣着、气度皆不俗,而他的眼神,是深不可测的,甚至是哪怕看上一眼,都觉骇人的。
这便是墨池幼年时候,对于那个仅见得三两面的老者残存的印象。
她犹记得,当时,她和十余个小姑娘被束缚在一个宽敞的院落中,学习各种可能用得上的技艺,包括琴棋书画,包括诗书礼仪。
教他们的师傅,每日向她们灌输“仇恨”两个字,每日洗脑一般逼迫她们记得是“那个人”害死了她们的亲人,是“主上”给予了她们生路和报仇的机会。
每日的功课都很繁重,都很枯燥,很多小姑娘都熬不住。她们会偷偷地抱怨,会悄悄地偷懒。
但是,她们却不知道,这些“偷偷”与“悄悄”皆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很快,墨池就发现,她周围的曾与她一同习学的小姑娘越来越少了。她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如今想来,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八成是被当成无用之人而被杀死了。
最后,存留下来的,只有墨池与另一个生得很美很媚的小姑娘。
她们两个人彼此之间皆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墨池本就是个寡言善忍耐的,尤其是意识到那些消失的小姑娘,可能没有什么好结果之后,她很明智地更加少言寡语了。
后来,那个长得媚气的小姑娘也不见了,墨池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于是,十几个人,只余下了她一人。
于是,墨池得以有机会见到了那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