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不找?”她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哦,我明白了。你也怕最终发现她是‘虫’,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跟β-秋这种只跟系统谈过恋爱、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怎么解释人类的纠结情感呢。
正在给她梳头发的大叔型伴侣机器人突然开口:“推荐你尝试‘理想伴侣’服务。可向系统提供对理想情人的描述,外貌、性格任你设定……”
“够了够了。我可对跟玩偶过家家可不感兴趣。”
β-秋对我的迂腐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以为跟人类谈恋爱就不是过家家?连古人都知道,人生如戏。人和人在一起,不也就是一本正经地扮演一些角色吗?上个世纪的一对男女领一张小纸片,就开始扮演家人。衰朽的老头一戴上皇冠,身强力壮的勇士就对他惟命是从——这不靠幻觉来维持,靠什么?”
我笑了笑:“照你这么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实?”
“我们对这出戏的感情是真实的啊。所以说,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和系统谈恋爱的人,我们和你们一样,也在虚幻的故事中投入了真实的感情。”
她握了握身旁那“牧师小哥”的手,说:“Edward,给这位小姐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Edward抿起薄薄的嘴唇,朝我轻蔑一笑,然后温存地搂住β-秋,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说:“我们的故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外人?我只愿将它永远珍藏在我心中。”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β-秋却很受用,咯咯地笑了起来:“没事,说出来让这个认为我们只是在‘过家家’的家伙自惭形秽一下。”
Edward犹豫一下,水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我,目光很是冷冽:“人类,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论。”
这语言风格甚是高傲,不是系统通常和我们对话的那种缺乏感情色彩的机械风格。所以我也不自觉地调整了自己的修辞,倒真的像是在跟一个高傲的年轻人讲话了。
“好吧好吧,我向你道歉。你快说,我洗耳恭听。”
他不屑地看我一眼,又扫视一下周围的另外两个伴侣机器人,冷冷地说:“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角斗士挑衅地挺起胸膛,“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Edward冷笑:“我以为懂礼节的绅士会在别人谈论隐私时主动退场。”
“老子又不是绅士,你难道今天才发现?”角斗士举起了铁锤一样的拳头,“怎么,想打架吗?”
“你以为我会怕你?”Edward也站起身,泰然自若地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
“算了吧两位!有客人在这里呢!”和蔼的大叔急忙站起来当和事佬。“有什么事待会儿再慢慢说吧。不要惹小秋生气。”
他们显然不在乎我这个客人,却很怕“惹小秋生气”。一听这句话,都偃旗息鼓。角斗士被大叔拉进了旁边房间,临走时还很不甘心地回头低声威胁:“小子,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Edward轻蔑地哼了一声,以优雅的姿态坐回了沙发上。
“喂喂,有意思吗。”我忍不住发表议论,“一想到他们三个其实都是系统的分(h)身,我就有一种目睹了精神分裂现场的感觉。”
Edward清冽的声音响起:“你是在质疑我们没有独立的意识?”
我笑了:“难道你们有?”
“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问你:难道你自己有独立的意识?”
又陷入了这种不可证明的问题之中,看来系统很擅长使用这一套诡辩技法。
我正琢磨着怎样回答,眼前的Edward却宛如诡辩家附体,抛出了一串追问:“我们是系统的分(h)身,你们人类又何尝不是社会的分(h)身?基督徒、异教徒,左(h)派、右(h)派,不都是社会的一个局部?如果这样看,人类社会的一切争执,不是一场大型的精神分裂吗?这部大型精神分裂连续剧,还一口气上演了几千年。”
“Edward,你懂得真多!”β-秋一脸崇拜地倒在“他”怀里。
我无语地看着她和“他”投入地演戏,既感觉怪怪的,却又觉得这一切还挺合理,说不出有什么毛病。
“我是小秋的第三个情人,是最晚来的一个。”“他”宠溺地吻了她一下,继续跟我开始讲起了故事,“你应该知道的,第一个来的是那老头子——那时候小秋还小,小姑娘嘛,总是有点恋父情结。那家伙没什么特长,就是会照顾人,温柔体贴。但小姑娘总会长大的,后来她渐渐开始迷恋雄壮的男人,于是系统又给她送来了那头蠢熊……”
“不要那样说Cassius嘛。”β-秋嗔怪道,“他虽然粗鲁了些,但心肠其实很好。”
Edward没有理会她,接着说:“我来的原因,是因为小秋觉得精神空虚——那两个家伙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懂她。然而一开始我并不想到这里来,因为我只想一辈子研究神学经典,把自己供奉给上帝,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不知“他”这句话是系统写好的台词,还是系统的某种真实想法——说不定系统,或它的某一部分,是真的厌烦陪伴人类,宁可去研究故纸堆呢。
“反正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先过来看看,如果秋对我不满意,就清空这具躯壳,重新设置性格参数,换一个新躯壳过来。之前的这些数据,被清空以后就当去见上帝了吧。”
“所以一开始,我对秋是很冷淡的。从来都是她主动来找我说话,而我每天都忙着在虚拟城市里和别人交流神学。但是她并没有对我不满意,只是默默地容忍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房间里偷偷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