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抑郁症?”
“不是。她们虽然清醒,却类似于植物人。其原因往往很难解释。”
α-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跃迁到了矫正所之外。
我赶紧跟上她,只见她站在矫正所门口的树林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怎么啦?”我问她,“你别多想,任何一个社会,总是要为了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少数人,这是不得已的事情。”
她突然抬头看向我,暧昧地笑了。
“如果是我在里面,你还会这么想吗?”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也有很多危险的思想。”
“可是你只是自己想想而已。”
“我也有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当个废人的时候。”
“可是你是对社会大有用处的人。”
她微微点头,一脸自嘲:“是啊,我的社会价值积分是679081.91分,在整个501城排名第二,仅次于市长。”
虽然我知道她的积分必然很高,但万万没想到这么高。她和我同龄,还很年轻,怎么会这么厉害?
她没有理会我的震惊叹服,而是继续说道:“但是好像没有任何逻辑可以证明,一个对社会有用处的人就永远不会危害社会吧?”
“你不会的……”
她又露出了那戏谑的眼神:“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万一哪天我不高兴了,向全市公民人人发送一份有害演讲,或者躺在床上不思进取,专注地思考人生的意义,这又有什么不可能?”
我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流出,向我的浑身蔓延。
她笑得更加开心了:“如果真有这天,拜托你一枪打死我吧。我可不愿意来这个鬼地方接受什么矫正——”
“你住口!”我突然怒道,声音之大,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收起了笑容,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我冷冷地说。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她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扭过头,不再看她。“今天……要不就先这样吧。”
“好。”她抬起下巴,目光也冷冽了起来。
我们没再说话,都退出了登录。我摘下虚拟现实帽,才察觉到背上一片冰凉,竟是冷汗沾湿了脊背。
“这个混蛋……”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猛烈,觉得一阵眩晕。“真是口无遮拦。这种玩笑也是开得的?”
“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来回踱步,在心中自言自语,“是了。她一贯就是这么恶劣,喜欢看别人震惊、尴尬、着急的样子。不知道她怎么养成了这种性格。都三十岁了,还像个顽劣不堪的小孩。不,她在外面都是装出一副优雅稳重的样子,只是喜欢捉弄我!”
我心乱如麻地绕了一圈又一圈。脑海中却止不住地浮现出可怕的想象:她穿着白衣服,坐在玻璃墙后,眼睛失去了那种活泼的野性,变成了一个呆滞的木偶。
“拜托你一枪打死我吧。”回想起这句话,我感到一阵窒息。
我拼命地将这种想象赶出脑海,一面嘲笑自己的敏感。
“不,她大概是不知道我反应会这么过激。”我开始反省自己,“也许是我有点过分吧?我居然那样呵斥她。可是,这只是因为……”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多年以前那个阴沉的下午。
我烦躁地踢了旁边的椅子一脚,它“嗷呜”地叫了一声,提醒我不要破坏公物。
系统的提示在耳边响起:“检测到你情绪不稳定,建议休息十分钟,欣赏音乐……”
“好吧。”
耳边传来柔和的钢琴曲。真的很有效果,我渐渐静下了心。
我决定先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抛在脑后,处理几件工作上的琐事。过了一会儿,我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彻底沉浸在了工作里。
直到接近零点,我才准备回家。同事们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四处空荡荡的,墙上的五花八门的新闻资讯也自动停止了播放,换成了节奏舒缓、光线温和的海洋风景片。
我木然地走到楼下大厅。那里24小时都保持明亮,一面6米高的墙上显示着火星基地的近况。
火星上刮着尘暴。铺天盖地的红色席卷而来,像要把整个大厅吞没。而在这一片红色的海洋中,我看见了一抹突兀的墨绿。
那是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人。她靠墙而立,看见我来了,微笑着向我扬扬手中的花束。
那微笑我再熟悉不过了:灵动而狡黠,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我的呼吸窒住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来?”α-晗说,“我的权限这么高,难道还进不来你们漏洞管理局的大门?”
听到这刻薄的语气,我却莫名地快乐。之前的不快、纠结都烟消云散,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我靠近了她。只见她头发整齐地拢在耳后,耳垂上戴着小巧的银色耳钉,化着淡妆,显得甚是素雅清秀。
“惊不惊喜?开不开心?还生不生气?”她把花束往我怀里一塞,“我可是百忙之中在楼下等了你四个小时啊。”
“惊喜惊喜。”我连连点头,“你怎么不发条消息给我呢?”
她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这是什么傻问题?都让你提前知道了,还叫什么惊喜?”
“对对对。可是让你等了这么久,也实在太……”
“你还真信啊?”她更鄙夷了,“你以为我不会先问一下系统你大概几点能干完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