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看到连侍女、小厮都换了簇新的衣衫的一刻,心里面的忐忑稍稍平复了些,而急于见到那人的心情则更迫切了。
她看到侍女小厮的同时,那几个人也看到了她,都禁不住圆了眼睛。
顾蘅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素日出门几乎不肯让随从跟着。但她与元幼祺相识多年,她贴身的侍女还是见过元幼祺几面的。何况,顾家门庭显赫,对于仆从的教导自然系统而完备,元幼祺身上穿的亲王服色,以及她的年纪长相,很容易让几个人联想到她是哪一位。
吴王殿下竟然孤身一人来我们姑娘的闺房?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几个人心里乱纷纷的,一时没了主张。
虽然这位是天子迎亲使吧,可毕竟男女有别,这、这不合规矩吧?
元幼祺却已经快步走近,扫了几人一圈,淡声道:“本王是天子迎亲使。陛下有几句紧要话,要本王单独与贵人说。你们暂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忘了该给吴王见礼。
这情状,他们该……退下吗?
元幼祺却霍然冷声道:“怎么?”
语气中已经带出了不耐烦。
她是亲王之尊,谁敢忤逆?
几个人只能信她所言不虚,皆不安地施礼退下了。
元幼祺不去管他们如何。她已经任- xing -了,便索- xing -任- xing -下去。
她相信,后续的罗乱,顾书言是会打点明白的。
顾蘅孑然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而今的她,与三日前的那个濒临油尽灯枯的女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在她用了心机,又以姐妹情意绑架之后,元凌真人到底拿她没办法,助她将所有残存的寿元燃烧,凝结成了半年的光- yin -。她亦得以在这仅剩下的半年光景中,以健康和美好的姿容面对世人。
当灰败散尽,当病态被驱走,她又成为了那个有着倾城之貌的顾蘅。
顾蘅从来知道,这副身躯是天生丽质的;因着血缘上的牵连,加之她刻意的仿效,她很容易让那个瞎了眼的昏君联想到顾敬言。
顾家先祖曾经娶过一位有着鲜卑血统的正妻,她的瞳色因为血缘而有着琥珀色的光芒。而这个有趣的特征,也一代代地传了下来。更有趣的是,它几乎只在有着顾氏血脉的女子的身上体现,比如顾敬言,比如顾蘅。
眼波流转,淡淡的琥珀辉芒在镜中跳动。
顾蘅的心脏,也随着那辉芒急跳了几下——
快了!就快了!
两世的谋算,十几年的经营忍耐,她终于让那昏君落入了她的圈套之中。
半年,已足够她施展手段,将那昏君推入众叛亲离、万劫不复之地了。
她想起了师父曾经的质问:“你既恨他,为什么不亲手杀了他!”
师父那时候是那样的痛心,痛心于自己的执迷不悟,痛心于自己修道多年,竟还看不破这些生生死死恩怨情仇。
师父是多么从容娴雅的人啊,竟也在恨痛之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杀了他,是太便宜了他!徒儿要让他痛苦,无以复加、永世不得超脱地痛苦下去!他就是做了厉鬼,这份痛苦也会伴着他,下到地狱,生生世世伴着他!”顾蘅记得,自己当时是这般回答的。
然而,她也记得师父当时的眼神。那个眼神,不亚于见到了一个厉鬼。
顾蘅毫不怀疑,彼时,师父对自己的憎恨。
可是,师父她老人家终究是成全了自己,不论曾经的赴死,还是后来的魂生,都因着师父她老人家,而成为了事实。
还有师妹……元凌她何尝不是气恼着、愤恨着自己的?
自己算计了她,却还逼着她帮自己……
呵!
顾蘅对着镜中人笑得苦涩而凄凉。
某个时刻,她甚至也觉得自己疯魔了,疯魔得厉害。但她不后悔!
不疯魔,不成佛!她成不了佛,但她却要为心中的执念,疯魔一回。
哪怕,此一殁,永世不得超生!
“吱呀——”
门被人突然拉开。打断了顾蘅的思绪。
她敏锐地觉察到,那声音与平素很不一样,警觉地拧身看去。
恰好与立在门口的元幼祺对个正着。
顾蘅大震。她全然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元幼祺会孤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元幼祺不动不言,一双眸子死死地瞪着她身上华丽的绯色嫁衣,被那血一般的颜色刺得钻心地疼。
“你……”顾蘅语滞。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启与元幼祺的对话了。
元幼祺脸上的表情却冰冷得厉害,顾蘅的嫁衣,顾蘅精致的妆容,顾蘅头上振翅欲飞的凤凰头饰……无不扎着她的心,一下,两下……
她突的动了,直直地扑向了顾蘅,身形迅疾,躲无可躲。
“!”顾蘅大惊失色。她已经捕捉到了,来自元幼祺的危险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顾书言看到小元的眼睛,都这反应,想想小顾每次见到小元,都会是怎样的心理波动吧
☆、第四十六章
“新嫁衣……”元幼祺呵呵冷笑, 步步紧逼。
顾蘅微微蹙眉, 心头莫名地发慌, 脚下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他对你, 可真是用心良苦!”元幼祺又毕竟几步。
顾蘅已经能感觉到来自她的冷冽而危险的气息,两世的阅历提醒她, 元幼祺此刻可能存着怎样的想法,这更令她心慌——
一个是即将为天子妃的待嫁新妇, 一个是身为迎亲使的天子幼子, 两个人独处, 会不会招来流言蜚语?
这样的流言蜚语,不止会搅乱自己的计划, 更会影响元幼祺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