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从她的背影里想到了她们家那位老祖宗,一阵肝颤。哟,那位真是得龙神庇佑,都是重祖爷爷了,但是长的还跟二十几岁的,嫩的根个葱似的,别说,彻雪形貌还跟他有七八分相似。
要是彻雪是个男子就好了。
不对。
她要是个男子,我还会喜欢她吗?
那草叶子让我嚼烂了,撇过头去吐在道边。嘴里的丝丝苦味到提醒了我。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陆彻雪。
不是别人,就是现下的她。
这样一想,心又暖起来。悄悄用眼角余光望着她,彻雪在前面走着,阳光洒在她身上,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我忙快走几步跟上她,与她并肩一起行在大路上,伸胳膊抻了一下懒腰。
知足常乐。
“弦歌。”女子温柔的嗓音响起。
我忙侧过脸看着她。
彻雪停下脚步,脸色有些苍白,她望向我,眼神凝重。“近日里发生了一些事,若我预计不错,可能我们还未回到黎阳,边境就会开战。若是真如此,恐怕我亦无法抽身事外。”
“什么?”听到她的话,我胸口好似被大石撞击一般,难道……难道……脑海中飘过了那个金色的身影。
“你不是辞官了吗?彻雪,你都说你再也不理朝堂之事,只安心在家读书写字不是吗?何苦,何苦又让自己陷进去?”我的手颤抖不止,心里却被不安疯狂吞噬。
“我从不信命。”她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想到什么事情一样,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我亦不信那些捕风捉影之事。但说来荒唐,幼年时,有个道士在我家门口站了十几天,我听闻后好奇的跑到门口张望,那道士本远远的站着,不知为何忽然到了我面前,从身后掏出一串糖葫芦给我,他说,我会死在甲未年,然后他指了指天,骂了几句难听的就消失了。我当时也懵懵懂懂,回去后便学给莲香听,给她急的要出去找那道士拼命。”说到这儿她笑了笑,摇摇头“后来自是不甘心地瞒着我,拿我的生辰八字问过不下七八十个算命先生,结果,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今年。”
“怎么会……你千万别信那些个走江湖算命的。”我忍着情绪,死死的握着拳,指甲都嵌进肉里。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与其不声不息的任命,不如用这身子骨去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此身虽遗憾不能安民兴国,但我也希望能让百姓少受些苦难,毕竟战事一起,伤筋动骨的都是琦凤百姓。征兵收赋,别亲人,荒土地,历来如此。”
“世道乱,总有浑水摸鱼的人,从明天起,恐怕我们就要匆匆赶路了。我知道你有些防身手段,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我既然将你带来这儿,就理所应当将你平安送回去。”她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温和地看着我。
“我也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不过若真的发生了,我可能来不及送你平安返回黎阳,这次你带的人手少,若真到那时我会让流鸢护着你回去,他的武艺受过我重祖爷爷指点,在陆家也是数一数二的,- xing -子虽有些执拗,但为人可靠。路过平城时还会有两三个帮手来,你莫要怕,如果遇到事也不要逞能,务必以早些回到黎阳,见到陈大人为最终目的,知道吗?”
我摇着头,早就忍不住眼里的泪水。
“我之前为了所谓的大义弃过你一次,说不后悔,那也是自欺欺人。这些年陪在我身边的人很多,但能称得上朋友的仍是寥寥,弦歌,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扭过头去,满脸泪痕。
她见我未应声,心里了然,我肩头一暖,却被她圈在怀里。彻雪声音暖暖糯糯,“不要哭,我本意并不是要惹你伤心。”
“那你还要说这些。”说出口时,已然成了腔调破破碎碎的音节。
“嗯,我只是再想不出,还能和谁说。”她淡淡道。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冷颤,彻雪环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她衣服上的熏香味涌进我的呼吸,我的心脏像打鼓一样噗通噗通。
“你害怕吗?”
“嗯。”
“我也怕,怕我再去惹那些官家小姐的时候,再没有人能帮我撑腰。”
“嗯,你可以去找郡主。”
“但郡主不是你,郡主只会做和事老,不像你每次,只要我躲在你身后,她们就作鸟兽散了。”
“嗯。我有那么吓人吗?”
“当然了,你可是金星龙骑将,我有个金星龙骑将的朋友,出门吹牛都腰杆硬。”
“嗯,卓然公子不也是?”
“他又不能陪我去赴宴,不好,还是不如你。”
“原来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狐假虎威。”
“我就喜欢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谁让他们嚼舌头说我是个贼,谁让他们说我爹不要我娘。”我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弦歌,如果我还能回来,我就次次陪你赴宴,与你一起,让她们再不敢说你坏话。”
我觉得背后的重量忽然轻了下来。
彻雪低着头,压在我脖颈上,只感觉到她身体轻轻颤抖,察觉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
待到我哭声渐止,她才松开了手。我还恋着她的体温,便转回身拽住她的手,拢在脸颊旁。
“我脸都哭花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彻雪抿了抿嘴,伸出另一只手帮我将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若是能熬过今年,我便赔你。”
“快说,你要拿什么赔?金子银子我都不稀罕,我家里有的是。”
“你说,若我有,便给你。”
我咽了咽吐沫,“我要你把自己赔给我。”
彻雪一愣,瞬即漾开了笑容。她转过头,看一支孤鹤往西飞去,喃喃道:“我有个约定,若平安渡过今年,便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