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里,《霍乱时期的爱情》旁边排列着一本言情小说,名字叫《枕上记》,自制的树叶书签夹在书的一半,书签上是陆愿的字,正是“枕上华胥,便是长生”。荟荟摩挲着书签,苦笑,她们这些年何尝不如枕上华胥一般。
书桌上还放着几天前用来盛葡萄的陶瓷碗,荟荟拿起碗往厨房走,又把厨房的水果蛋糕放进冰箱。但当她打开冰箱,看到架上整整齐齐码好的排骨时,却怔在了原地。冰箱的冷气扑面而来,气体里混着吃了一半的黄桃罐头,各种口味的酸奶,苹果鸡尾酒,抹茶巧克力曲奇。她把蛋糕放好,关上冰箱门,自觉周身都是冰箱的味道。
高荟荟不愿再久留,匆匆收拾了衣服和一些小零件就拎着行李箱走。她应该做的是把房子里的东西都扔掉然后把房子卖掉才对,然而她被冷气驱逐,逃也似的离开。
楼下的玉兰树掉的叶子越来越多,荟荟踩着叶子,望着越来越近的出租车,红灯闪烁在眼睛里。一切都结束了。远方的云厚重得苍凉,头顶上的叶子颤颤巍巍。真冷啊,她想。
第6章 一寸灰
卧室里放了一把红山茶,陆愿刚看到时还有些诧异,白瓷的花瓶端放在墨绿色的矮柜上,越发衬得那红艳浓重。陆愿没想到长安还记着她这点爱好,饭桌上说起,长安只是含着淡淡的笑:“虽然你爱白山茶,但是红色热闹一点。”
搬来长安家第一顿饭吃得很愉快,长安特地叫了几个同事吃火锅,里里外外的清冷顿时一扫而空。薛定谔刚到陌生的地方,敏感地跳上跳下,不一会儿就带翻了一盆仙人球。陆愿哭笑不得,放下筷子收拾残局,冷不防被仙人球的刺扎了一下,也不觉得痛,仍旧温柔地在猫身上抚摸。但是薛定谔在她手上的嗅了嗅,怪叫着跑开了。陆愿看着沙发里的欢声笑语,掌间的刺有麻木的快乐。
后来有人提议喝啤酒,陆愿不胜酒力,这点长安却不清楚。所以后来陆愿倒在沙发上索- xing -睡过去的时候,长安才知道她是喝醉了。陆愿喝醉也是安安静静的,长安把同事送到出租车上,回来将陆愿扶到客房卧室。
薛定谔跟着长安溜到卧室,徘徊了两圈,跳到陆愿的枕边。长安摸着薛定谔的背脊,低声道:“你也知道她伤心吗?”
薛定谔只是尾巴骚动了一下,仍旧眯着眼睛。长安把窗帘拉好,点燃了香薰蜡烛,看了看猫,又把地上的蜡烛转移到墨绿色矮柜上,最后带上卧室的门。
她正要准备收拾餐厅,却听到了一串陌生的铃声,长安意识到那是陆愿的手机。她从沙发上捞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的人名看了一会,等到铃声戛然而止,才慢吞吞地回拨过去。
高荟荟看着突然又亮了起来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落寞还没得及收拾,浑身一颤,连忙接了起来,电话里的人并不言语,但总比不接好多了,她硬着头皮先开口道:“是我……”
“陆愿睡着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高荟荟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愣了一愣,一瞬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问:“是程小姐吗?”
长安并不讶异对方猜出自己,只是道:“高小姐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
“没,没什么要紧事。”高荟荟低头看膝盖上的纸盒,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透明胶带,“陆愿可能是落下了一点东西,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你有没有时间……”
手机那边的程长安顿了一下,也没客气,报了个地址名就挂掉了电话。
出租车的车窗没有关好,一阵风吹过来,高荟荟只觉周身遍布着深秋的凉意。车窗上有一个眉目寂寥的影子,高荟荟盯着看了两眼,嘴角努力攒出了一点笑。只是那笑容分明支持不住,转瞬即逝。周身的冷气直漫到眼睛里,堪堪冻住了眼角的泛红。
当她赶到长安说的地方,才发现这里曾来过,她不太耐烦陪着陆愿跑,所以也不过和她来了那么两次。店铺很小,她刚出车门就看到了等在门灯下的程长安,手里还拎着一只蛋糕,应该是给陆愿买的。高荟荟让出租车的师傅先等一会,抱着纸盒跨出车门。
程长安对她点点头后就把目光放在了她手上。那纸盒规格很小,看上去有一些年头了,缠满了透明胶带,依稀可以分辨原来的化妆品logo,可能是用剩的快递盒子。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但可以知道是它的主人不想轻易打开的东西。
要不是匆忙之中手机摔到了床下,荟荟恐怕也不会发现这只纸盒。她不是不想打开它一探究竟,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裁纸刀。她打出那个电话都犹豫了好久,耳边响起的都是陆愿那句“我不会再找你,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眼前的程小姐穿烟灰色的大衣,将纸盒接过去,平淡地说了句“谢谢”。
高荟荟犹豫了一会,道:“她好吗?”
长安没什么表情地打量她,语气极淡:“不太好。”
荟荟捏住了口袋里的手机。长安接着说:“我说这个不是想让高小姐难过或者愧疚,因为若是高小姐今后少些来往,她会更好些。”
“我明白了。”荟荟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一个字也蹦不出,哪句话都不合适。
“对了,给你的。”长安像是刚想起什么,把手里的蛋糕递了过去。
荟荟话都说不利索了,呢喃道:“陆愿……她……”
“不是她让我给你的。”长安冷眼看着她,勾起一个平淡的笑容,落在高荟荟眼里却满是讽刺的意味。“她过去常在我耳边念,你喜欢这家栗子糕。今晚麻烦高小姐跑一趟,我个人的一点谢礼,喜欢就好。”
半夜忽然下起了小雨,荟荟睁眼看到窗边的落叶,恍惚间想起了一句“秋雨梧桐叶落时”,却又想不起出处。她翻了个身,放弃思考,却正对上陈崇显的面孔,于是她又翻过身,躺平了盯着天花板,回味方才的梦。
梦里她在迷宫里跑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宝藏。但是宝藏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纸盒,用透明胶带封住了。她没费功夫就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却还有一只盒子,她继续打开,盒子里仍是盒子,无论她打开多少盒子,盒子里永远都是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