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重重地哼了一声,并未回答。
沉默有时候并非良方,她怎会轻言放弃?对她有偏见是吧,看她不整死他才怪。
施羡鱼咀嚼着满口佳肴,有些口齿不清:“哎呀,丁香胡涂了……竟忘了为高小哥准备碗筷。”
说着,又幽怨地向文宛梦娇嗔道:“掌柜也是的,怎么不提醒丁香呢?高小哥忙了一整天,又是进城又是出城的,应是又饿又累了。”
文宛梦若无其事,凉凉瞥了他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给小姑娘夹菜。
“小高不喜欢吃东西,你多吃点。犯不着高小哥高小哥地叫他,叫小高就好,他只比你大了一岁,省得他自信心膨胀。”
法然欲泣的小高:“……”
什么叫不喜欢吃东西!他都差点被锦绣阁那风s_ao的老妖怪拐走了,掌柜居然一点儿也不关心他!
小高觉得很愤怒,悲伤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闻言,施羡鱼掩唇,微微惊讶地呀了一声,随即便弯了一双月牙眼:“原来真有人不喜欢吃东西呀?小高,你好厉害呀!”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文宛梦全然不觉自己的不妥,动手给她剥虾,边剥边想起小高确实累了一整天,便也不戏弄他了:“小高,你生气了?”
尽管被塞了满口虾r_ou_,也不能阻止她恶作剧的决心,施羡鱼迅速地扒了剩下的几口白饭,又是一口暖茶尽数将食物送入腹中。
一连串动作飞快地完成后,她才心满意足地装傻,巴贬着一双大眼睛,无辜道:“啊?小高为什么要生气呀,是因为丁香吗?”
第八章 赴京路上
色迷心窍而浑不自知,文宛梦以为她是内疚,殊不知美人皮下是修罗:“小高怎么会生你的气?或许是饿了吧,小高?”
菜都被那头猪吃光了,这时候才来问!
但是掌柜显然接收不到他幽怨的眼神,自问自答起来:“你这是饿了在闹脾气?地上凉,别坐地上。”
“……”
这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就是因为没有,他才要坐地上示威!
自四年前,在返京路上捡到年仅十二岁的小高起,未曾再见他耍过脾气,虽则有时候会使些小x_ing子,却也万万不会这般幼稚。
由于一直将他当成亲生弟弟,文宛梦觉得好笑又好气。笑是笑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永远长不大气是气;气是气他本该与白丁香同病相怜,却处处对她有偏见。
一声叹息,她终是招手唤来店小二,道:“伙计,多来一双碗筷、两只酒杯、一壶烧酒、几道拿手小菜。碗里盛一些白饭,酒要先温过的。”
“好嘞,客官还要些什么?”
“对了,你们这儿可有多余的椅子?可否帮忙搬来这一桌?”
店小二不如京城人士那般忙得前脚踢后脚,反倒因着白杭城是座小城,而乐得清闲。听她吩咐,懒洋洋地将抹布搭在肩上,往手心写字。
“一碗白饭、几道拿手小菜、温过的烧酒一壶、一张桌椅,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多谢伙计。”
“好嘞,客官您请稍等!”
又是好一番哄,才能把小高心中怨气消掉。
店小二先是搬来了一张桌椅,让小高坐下,取走他手中棉衣,送到楼上客房,随后便将温好的酒放在桌上。
施羡鱼舔了舔唇,跃跃欲试,她在宫里甚少沾酒,即便是沾酒,也是西域进贡的果酒。
那样不醉人的酒,偏偏一小口就能叫她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故自幼青梅竹马的左清韵,从不让她沾酒。
上一回沾酒,是在登基大典上,算起来已是一个多月之久。她醉醺醺地回到紫宸殿,是左清韵不厌其烦,替她梳洗更衣。
迷迷糊糊间,她枕着浴桶边缘,阖上凤眸,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那时,她是这样说的。
“清韵,那些追随父皇的人,并不愿意为他死。你看,贤妃殉葬时,哭得有多凄惨。我怕,我怕我死后,那些口口声声要与我同生共死的人……”
谁能不畏孤独。
谁能不畏寒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似简单,实则最难看清。
朦胧记忆之间,左清韵在浴桶外,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她肩颈,冰凉的手指搭在了精致锁骨上。
二女耳鬓斯磨间,左清韵轻声说:“陛下,奴婢与他们不同。”
是呀,她怎么会没想到呢?八年相识,八年守候。左清韵贵为一品太傅千金,白白葬送了韶华,甘愿留在宫中做区区一位五品女官。
情之一字,以心为引。
但这一句不同,她受不起。
自此,她不再与她形影不离,而是慢慢疏离如一般君臣。
思绪慢慢被拉回来,她紧紧盯着那壶烧酒,市井民间的酒,她确实是从未尝过,总想尝尝滋味,如今机会来了,自然要伸出魔爪……
啪的一声。
文宛梦打掉了那只白白嫩嫩的爪子,见她小手浮起红印,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但也不能放任她喝酒,于是便面无表情道:“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这酒x_ing烈,故她只要了一小壶,与小高一同暖暖身子,并不打算让小姑娘也来掺一脚。
施羡鱼揉了揉被打得发疼的手背,以与薛月月相比起来算是炉火纯青的演技,在短时间之内,眼眶泛起了泪花:“掌柜,我身世可怜,没有喝过酒……”
当然,在台词上还是欠缺了一些火候。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文宛梦替自己倒酒,一边缓缓地倒酒,一边还不忘好好教育一下未来弟媳,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也身世可怜,但我小时候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