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逝后,父皇后悔当初没多服软让步,从此只唤她为央央,事事待她极好,连皇位也交给她,以为只要这样,一切遗憾都能弥补。
世事哪能重来。
除了帝位,她一无所有了。
何枝可依,何木可托?
“央央,以后便唤你央央,天色已晚,早些回房沐浴吧。”
天际已泛彩霞,是初春难得的丽色,却也意味着夜之将至。文宛梦担忧她俩出了一身汗,若不尽快沐浴,恐怕染了风寒,便要有大麻烦了。
纤长十指相缠,温软触感在掌心成了珍宝。她拉起她的手,踩在雪上,不忘回头道:“这积雪不知有多厚,央央,你可别乱蹦乱跳。”
心情大好,施羡鱼便也乖巧地跟着她走,双脚一步一步覆上她的脚印,大抵是腿长差距,一者走得快,一者走得慢,跟起来颇有些吃力。
“掌柜,走慢点,我跟不上。”
说实话,施羡鱼对白丁香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归属感,甚至不喜欢这个有点俗气的名字。
她能叫她央央,她很开心。
习惯了一个人行走,文宛梦一时忘了迁就对方,连忙顿下脚步,清澈桃花眸染上暖意:“是我疏忽了,还是我放手,让你自个儿走吧。”
说著作势要松开手,急得施羡鱼连忙反握她修长指节,嗔道:“别松手,你走得慢些,我就能跟上了。”
二人默默地走着小路,后院离前院并不算太远,但在雪地中静静漫步,竟让她们觉着彷佛要走到天荒地老。
殊途又如何?你只须走慢些,我便能跟上。路多长,走多久,都可以一起走,或许,真的会走到地老天荒吧。
良久,施羡鱼忽感惆怅,打破了寂静:“这年京城的冬天,真冷。”
话刚说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好老土的搭讪开场白!
听她说冷,文宛梦反手将她小手握在手中,轻缓地摩挲着,似乎想要藉此给她一些温暖:“也不算太冷。”
冷的是人心。
……
c-h-a科打诨的日子仍旧持续着。
直至二月初,施羡鱼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来回地荡着,隔着裙拢可见两腿在空中晃动。逗趣的是,这荡秋千的小姑娘,脑袋却倚在麻绳上发呆出神。
碍于隐瞒身份,她不方便四处走动,以防走漏风声。早些日子,她拜托小高帮忙送了一封信,要给白鹿书院的吴夫子。
吴夫子是她安排在白鹿书院的探子,待他看了书信,自会懂她意思,将事情转达予心腹影卫,安排她们择日带她回宫,切不可大张旗鼓。
数了数,流落宫外已有两个月,生在帝王家,打小已明白不可随意信人之理,否则便等同把自己首级送到敌人手中。
呆在一品楼的这些日子里,大抵是她一辈子活得最轻松的时光,但这段时光,是从别人的身份那儿偷回来的。
施羡鱼骨子里的傲气,并非旁人可与之比拟,同时,她亦非感x_ing浪漫之人。
既然留在一品楼,也查不出天机府背后之人,对霸业有益毫无益处,那再死赖着也无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央央。”
月色之下,那人清冷如月宫仙子,原来已到了冰雪消融的季节,可惜她不能再陪她去看桃花了。
脚尖轻碰地面,停住了摇晃的秋千。施羡鱼望向她,看着她步步走来,唇畔却扯不开半分笑意。
哪怕是假笑也好。
“戌时了,我让人往房中送点心去,你也来尝一尝,尝过了便回房睡觉吧。”
“好。”
真没趣,文宛梦一来,又是要赶她去睡觉,整天吃吃喝喝,再不然就是这般,赶她快些回房睡觉。
但她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跳到地面上,疾步走到冰山美人身边,娇骨藏痴:“绿豆粽?萝卜糕?桂花糕?今儿个又是个什么糕呀?”
似乎已习惯这种生活了。
听施羡鱼第一个提起绿豆糕,便知这丫头心里最想吃绿豆糕。文宛梦噗嗤一笑,揉了揉身旁吃货额发,见她拉长了脸,马上又替她理好发丝。
手心中的小手冰冷得不象话,叫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绿豆糕x_ing凉,不宜多吃,今儿个厨娘们准备了千层糕。”
“好!咱们回去吃完就睡。”
虽她答话答得爽快,与平日无异,但文宛梦总觉得怅然若失,心头被一阵乌云所笼罩,难以开怀:“地上滑,别走太快,容易倒滑。”
有些东西要离她而去。
房内,香甜四溢。
天气回暖,不宜再浪费煤炭,文宛梦喝了点酒,暖暖身子便睡下了。只留施羡鱼一人在房中,吃得有滋有味。
瓷碟上糕点一块又一块消失,尽数被她吞入腹中,末了,还不忘啜去指尖糕屑,打了个饱嗝。
大抵是饱嗝打得太响,竟把倚在桌边睡着的文宛梦惊醒,迷迷糊糊地擦了擦眼,只瞇眼一笑:“不小心睡着了,央央,替我梳发可好?”
“好。”
梳头发是一门技术活,她从小被伺候到大,远不如别人心灵手巧,那些个什么五花八门的髻,是一个都不通。
谢天谢地,幸而文宛梦只当她是个落魄千金,娇生惯养,不懂伺候人是再正常不过。偶尔累了,才会叫她帮忙梳发,梳发就真的只是梳下去。
毕竟她技术含量也十分有限。
文宛梦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坐到旁边的梳妆台前,素手抽出发间玉簪,墨发如瀑布般倾流而下,映得她白皙秀丽。
只将玉簪放在梳妆台上的一瞬间功夫,她又瞇起一双桃花眼,犯起困来。施羡鱼默默叹了一口气,取过木梳。
实则她一头青丝,柔顺得羡煞旁人,不需要特意打理。唔,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想必恰好用来形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