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思绪乱成一团,忽的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跌坐在病床床侧,不敢相信地再三问莫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莫霜听出声音里的凄切,犹豫片刻,点下头。
陌生而有礼的目光。
卓微澜曾在不久前问过莫霜,她们之间是否还有爱情,莫霜不答,静静地看着她。她以为那是冷漠无情,下定决心要放弃那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她觉着自己做得对。
直到现在。
卓微澜亲眼看到了一个不记得她更不会爱着她的莫霜是怎么样看待自己,这才恍然大悟——莫霜那天晚上的眼神,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听到车祸一瞬的绝望,她又重新体会了一次,就这么愣在那里。
“谢谢医生。”刘律师看出她说不出话来了,帮忙送走医生。
病房里再次归于安静。
卓微澜没说话,两眼放空,摸着无名指上婚戒经年累月勒出来的浅印,慢慢地恢复了一点神智,望向茶几上被冷落的离婚协议书。
她想起这次来是干什么的了。
卓微澜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挤出一抹笑,像是对待客户一般面向已经变成陌生人的莫霜,和颜悦色地问,“你不记得我了是吧?”
莫霜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太好了,”卓微澜苦笑,站起来想去拿离婚协议书,“我们……”
莫霜忽的伸手抓住了她。
卓微澜愣了愣,看到那一对本应该满是茫然的眼眸里绽出了光。
“我们结婚了吗?”
卓微澜疑惑,不大确定地回答,“嗯。”
莫霜瞪大了眼睛,唇角弯起,眼神里的茫然散去了,拨云见月般现出纯粹干净的笑意。
卓微澜看懵了。
她在婚礼当天见过这个表情,莫霜前一秒是穿着洁白鱼尾婚纱,眉眼清冷,优雅高傲如同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皇,后一秒看到她走来,笑得眼睛都没了,像村口终于娶到媳妇的二傻子。
莫霜不但笑得傻,握着她的指尖也多用了些力,紧实稳妥。
“你……干嘛呀。”卓微澜下意识挣了挣,“不舒服?我给你找医生。”
莫霜在她挣扎的一瞬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瞥一眼她的表情,低头揪被单,“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
卓微澜不解,“激动什么。”
莫霜笑了,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居然有这么可爱的老婆……太不可思议了。”
——
卓微澜去倒了杯冷水,一口气喝完,扶着饮水机旁边的墙理了半天思绪,试图把莫霜眼也不眨盯紧自己说“老婆可爱”的可怕画面给忘掉。
上次莫霜对着她说可爱,新婚期,客厅地毯上,她红着脸找衣服,莫霜气定神闲地瞧,“可爱。”
上上次莫霜对着她说可爱,躲在图书馆一角,莫霜挑了个有人走过的时候吻她,被拧了一把之后咬耳朵说,“没办法,你太可爱了。”
都是些亲昵的时候。
而失忆的莫霜,在如此诡异的时间里刷新了她的记忆。
要不是医生亲口确认过,卓微澜差点以为莫霜记得一切,用“可爱”这个在她们之间有点暧昧气息的词语在逗她。
她根本没法直视莫霜无辜的表情,跑出来了,喝了冷水依旧久久无法宁静。
怎么会这样呢?
按理说,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对着平白无故冒出来的老婆,不应该赶紧撇清关系吗?
离婚协议书就在跟前啊!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莫霜,卓微澜都搞不明白莫霜的想法,捏着离婚协议书好一阵看,瞧见莫霜授意的条例有些愣神。
她正思索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你不知道莫总吗!”女人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X集团的莫总啊!”
卓微澜嘴角一抽,心底生出种不祥的预感,迈出步子扒着墙探脑袋,循着声音来处望去。
平和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之间,有这么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穿了让自己活生生变成球的貂皮大衣,手拎一个同样毛茸茸特别扎眼的皮带,身后跟了两个满脸不情愿仿佛所有人欠了几百万债务的小跟班,一男一女,走路时踮着脚,绕过病人会特别嫌恶地皱眉,碰到墙得拍好几次灰,生怕被污染似的。
卓微澜心道不好,快步走回莫霜的病房,一进门没等喘好气就说,“不、好,你……姑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