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逸被逗笑了。“往常倒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之前父亲提出将沈云梳记在母亲名下,他是全然赞成的。这个妹妹将来不同凡响,顺水推舟给她一个嫡出的身份,对双方都有利无弊。更何况,虽然这一年来相处不多,每次见面沈云梳留给他的印象都不错。
“其实,小妹这回提起此事,是有一事相求。”沈云梳正了正脸色,将方才脑海中那个想法赶了出去。
阿罗也这么说过......自己是不是的确有点油嘴滑舌?
“哦?”
“现下书院中支持我们的闺秀们不少,然而没有什么少年英杰,小妹也不好去......”
沈云逸一听就皱起了眉。这确实是个问题,碍于名声,他也不可能让妹妹去跟男人打交道。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沈云梳一听有希望,眼神一亮。“哥哥探花郎的名头足够了;如果得空,偶尔写篇文章就好。”
“明白了。我也会跟同窗好友说说,尽量给你拉些人来。”
“多谢大哥!”沈云梳有些意外,又很感激。兄长平时温和宽厚,却并不是很细致的人。
春光正好,新上任的年青官员们在急于做出一番事业的同时,也没忘了昔日的友人。成群结伴去酒楼郊外中游玩庆贺,好一副热闹景象。
忠烈侯府早已不复往日的门可罗雀。几辆香车停在府门前,丫鬟小厮来回穿梭着,昂首挺胸,似是终于扬眉吐气了。较为体面的几人却面色不改,身上没有一丝傲气,更不会露出阿谀奉承之色。仿佛天子驾临,也会先去跟主人通禀。
顾玉琦微微撩开里层的绸缎帘子,暗自点头。眼下忠烈侯府似乎又成了炙手可热的人家,更何况几代传承下来的人脉,不是一些新贵可比。
树大招风,皇帝将他们捧得这么高,未必没有利用的意思。好在世子夫人和大小姐她了解,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定然明白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该低调稳重。
众位妇人注意到有一架马车雕工极妙,外边的帘子都用浑圆的东珠串成,不由得议论纷纷。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媳妇女儿?
“婢子参见绮罗郡主。跟我来,世孙正等您呢。”
今个是休沐,祝瑛正在校场练武。听闻挚友来了,自是赶忙去洗漱更衣。
她被封为世孙后,世子夫人喝令府中人不准再称呼她小姐。一开始下人们还不太习惯,这么些天也改过口来了。
“竟是绮罗郡主,难怪了。”人们悄悄说着话,顾玉琦已经走入园中。花圃一片春意盎然,早无先前暮气沉沉的模样。
行入庭院,只见祝瑛一身短褂,肩上披着件斗篷,用毛巾擦着乌发便迎了出来。青丝还未干透,偶尔有水珠落在锁骨间。她身形看着瘦削,实际却很康健,与沈云梳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绮罗,你来了。”她脸上挂着浅笑。在面对别人时,她似秋霜般萧瑟;唯独在顾玉琦面前,如脉脉春风。
即使已经决心放弃,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
“嗯,我来看看你。”顾玉琦上前,温言劝道。“春寒陡峭,子佩还是先回屋擦干发梢吧。我在外间等你。”
“好。”祝瑛平静地应下,就像往常一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
顾玉琦坐到榻上,热茶冒着白烟,袅袅如佳人般纤美。墙壁上挂着的画,桌案上棋盘的位置,都丝毫没变。
可她担忧,往日形影不离的人会渐行渐远。这些时日,子佩忙兵部的事,又要准备科举,骑- she -武艺也都没落下。而她跟着云梳忙各种集会,加上净尘山庄的事,也很少主动关怀。
她有些内疚。她们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按理说不用讲究这些,往后日子还长。可偏偏子佩之前流露出对自己心意,此时难免有刻意疏远之嫌。老实说,顾玉琦的确想过这么办,但立刻否决了。子佩再冷静理智不过,自己这么做反而伤了情分,不如坦白说清。
“久等了。”
丫鬟端上一叠栀子酥,随后轻轻掩上门。顾玉琦拈了一块品尝,“何必客气。子佩得偿所愿,光耀门楣,我也是来跟你道喜的。”
祝瑛轻轻笑了笑。原本是我太贪心,有了世孙名分和进士出身还不满足,想心中眷恋的人,也和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思。其实,能遇到如此知己已然不易。她们还是挚友,什么都没变。
不过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那个人的影子?
“终于达到目标,反而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每天这么忙,倒没啥时间东想西想的。”
顾玉琦挑了挑眉。“有没有发现,你好像比以前多了一股烟火气。”
“是吗。”祝瑛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喝一杯?”
“好啊。”
吩咐侍女取来地窖中珍藏的桃花酿,祝瑛亲自提壶,为挚友满上。清洌,带着清甜香气的酒,缓缓倒入玉杯中,是无比悦耳的声音,扫净了心上的尘埃。凉风习习,微微吹起佳人裙摆;对面,巾帼英豪的披风却纹丝不动。
“你自梳的事......跟父母说了吗?”
祝瑛点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他们同意了。我是忠烈侯世孙,要真嫁出去也不像话。”
“那小玖......”
如果子佩不招赘,下一代侯府世孙就只能是祝玖的孩子。娶妻的世家大族对于这个条件很可能不满,子佩如此疼爱妹妹,做出这样的抉择定然经历了很多挣扎。
“母亲让父亲纳妾,再生一个男丁。”
“这......”顾玉琦心底悄然叹了一口气。她虽是个外人,却能看出世子夫妇相敬如宾,却还真算不上恩爱。
祝瑛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当初说沈家姑娘绝不会有我重要,如今看恐怕不尽然吧。”
她声音中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