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言自语:“会不会跟阵法有关系?”
流光心电急转。
乱葬岗形成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是战争年代成千上万无辜民众的埋骨地——那么,阵法可能并非叶国辉或他背后的人所设立,而是早有布置,用以压制亡魂。而此地常年废弃,突然有人来搞开发建设,会不会不慎破坏了部分阵法?
前路渺茫,好在车子所剩燃料不少,流光冷静指挥喽啰:“掉头回去。”
喽啰神智不在,车技却很稳,漂移掉头,费夷吾也打通了个关节,跟着补充:“先不用回烂尾楼那里。”
她想起来,最早看到骨架子的时候,它们就立在原地,是车辆行驶过一定距离才突然动作。
“十五好样的。”
流光精神一振。
碾过骨骸铺成的道路,在骨架子陆陆续续停下来时,雨也停了,流光让喽啰也踩了刹车。
半边泥土半边碎骨,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费夷吾恨恨地敲了敲罗盘,表达对夜狩见死不救的强烈不满,然后一拉车门,状似要下车。
让人敬佩的勇往直前。
流光手快抓着她,看好骨架子的危机暂时解除,才放开费夷吾,两人左右下车。
骨架子站在渭河对岸,一双双骨节突兀的手拼了命地向两人抓来,指骨尖端如刀,隔半米远,费夷吾都能感受到一道道凌冽的锋芒。
前方有白骨精,后方烂尾楼是- yin -魂聚集地,通讯设备没信号,想叫外援都没办法。流光苦笑着摇头,这形势实在超出她想象,不是很乐观。
“我们死不了。”费夷吾返回车上,继续临阵抱佛脚。
流光的精神头比之前和缓多了,所以她决定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自己冲进白骨精大军里,用苦肉计换夜狩出手相助。
但或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眼看费夷吾不住瞄骨架子,流光按住她:“不准乱来。”
费夷吾悻悻。
一条路被拦腰截断,另一条路铺垫不足。她两只脚蠢蠢欲动,苦于无路可走。
流光在她腿上拍了下,只道:“你等我想想。”
路是人走出来的。
叶国辉派了十多个人来教训她,但也不能贸贸然把人送了命。现代社会讲法律,十多个人同时失踪,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且叶国辉好赌,既然已经拿到要挟她的王牌,没道理结束赌局,赶尽杀绝。
之前还有一堆凶徒受到惊吓离开了烂尾楼,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流光想着,让喽啰移去后座休息,自己坐上驾驶座握紧方向盘,费夷吾见状也换到前排座位。等喽啰二魂回本体稍事休息后,又被流光派去后方。
魂魄离体时,喽啰一阵抽搐,横躺下来。
流光立刻跟费夷吾解释:“鬼地方- yin -气重,魂魄不会受损,最多生场病,等离开这里我会补偿医药费给他……他们。”
费夷吾听了直笑,忍不住想师兄说的挺对:人年轻时脑子没长好,会做出些长大后追悔莫及的错事。有些人会改,但凡有悔改,这人就算不得坏人。
重逢的这天,费夷吾亲眼目睹了流光的能力,但也看到了她努力不越界的小心翼翼。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那莽撞的妖怪欲闯两界,导致费氏一家三口坠下悬崖。万幸父母现在安好,如果他们有万一,她会不会去找罪魁祸首报仇?
可能师父觉得她会吧,所以不管她怎么追问,都闭口不言妖怪姓甚名谁。
费夷吾呼出口浊气,冷不防眉间软软凉凉,是流光看她笑着笑着突然皱起眉,便伸手过来抚平纹路。
“别多想。”流光柔柔道,“有些事没发生,不需要假设。”
话说得模棱两可,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
费夷吾下巴支在竖起的罗盘上,乖巧说“好”。
心情平和,白骨精们的狰狞摇摆仿佛笨拙舞蹈,费夷吾歪头看跳舞,看了几分钟迷迷糊糊生出困意。
她心想不能睡,脑袋却不受控制一点一点,像是有谁正拉着她往周公家里去。
接着,流光轻轻一声“你休息吧”,彻底让她沉入梦乡。
流光关好车窗,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
还好,在能保持清醒的强度之内。
斜靠车门,流光静静地注视着睡熟的费夷吾,无从得知十五回去一趟遭遇了什么,但心事明显重重,睡着了眼珠也在不停转动,手不时握拳,很是焦躁。
流光起初只是观察,后来看费夷吾像是被魇住了,便将她揽入怀中,手垫在她脑后,枕在腿上。
说来也是神奇,躺好没多久,费夷吾便放松下来,呼吸恢复平稳,只有眉峰松松皱着。流光低头亲了亲她眉心,蹙起的那团小乌云悄然散去。
魂魄随风飘动,快起来时速比四只轮子还快。半个小时后,喽啰的生魂回来,扭捏不安地汇报他迷路了。
说他本来沿着道路上有且仅有的一排车辙往回走,苍苍荒野,无穷无尽。还说路面不平,他们那半小时最多行驶三十公里。而他这次至少已飘出两个三十公里,前不见烂尾楼群,后不见高速路桥。自高空鸟瞰,唯有一辆越野车形单影只。
他只能返回来。
流光送他回身体休息。
喽啰身强体壮,魂魄归位一个哆嗦清醒过来,窝后座一动不敢动,努力扮演活死人。再借给他上下五百年十世转生的胆子他也不敢再干坏事了,谁知道对方是什么神魔妖怪呢。
流光却顾不上理他。
她想到了白骨精层出不穷的另一种可能- xing -——根本是有人蓄意破坏阵法?
要是这种可能,那麻烦可就大了。撬动面积接近上百平方公里的大型阵法,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支点。
越流光自忖未必是冲着她来的。
那——
她的视线转向平放在费夷吾腹部的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