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琢鄙视道:“堕落。”
杨子湄好脾气:“对,就是堕落。你看什么呢?很复杂吗?”
路琢这会儿情感上比较脆弱,心里没怎么设防,再多了个不知医学生的外行人,一努嘴开始吐槽,还不忘调侃:“你不晓得,就那个药,别说剂量,我有些连名字都会搞混。但最气人的在什么地方你晓得吗?”
杨子湄听他“晓得来晓得去”,心里十分好笑,配合的做出个十分夸张的表情。
路琢突然站起来,两手撑着实验台面,身子前倾,下巴卡在放实验试剂的那个架子上,怒道:“是他娘的医院看病另有一套药方!”
“啊啊啊你晓得吗,我们实习那个带教老师怎么讲?‘你们现在背的书本知识用来应付考试就行了,真正到了临床还有各个科室的行医指南’,崩溃。我背这干嘛?纯粹是考试?我天,哥的时间很便宜吗?”
杨子湄觉得路琢此人分明就是用来搞笑的,外表那么叫人亲近不起来,混熟了才发现内里实在有些萌。
可是,唯其真实,才值得尊敬。
杨子湄知道他只是一时牢骚,发过一阵也就没了,有意刺激他:“转专业呗,多大点儿事。”
果不其然,路琢露出一种“护犊子”才有的表情,道:“转你妹,每个专业肯定都有那么一两件狗皮倒灶的事,医学还在改革,现在虽然还不是很好,可它一直在变得更好。”这种典型的“只有我能批评我闺女,你算老几”的霸气,一下子就戳中了杨子湄的笑点。
他点头:“懂。”他打个比方:“我们自己也老抱怨学校的饭简直不是人吃的,宿舍没有空调还不给电扇,教授上课快的飞起,但就听不得别人说它半句不好。打哪儿来的,边儿呆着去!”
路琢斜眼:“觉悟挺高哈。”
他刚才那股烦躁劲儿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是啊,医学与医学制度是两码事,医学制度尽管不是那么尽善尽美,可是它总是在调整,使自己变得尽善尽美。医学也没有特别完善,有许多疾病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定义,更有许多疾病到如今都还没有编入教科书,但大体总是在朝前走的,毋庸置疑,医学也会越来越强大。
杨子湄眼角弯弯,摸出几张素描纸,低头画起来:“中午带你去改善一下伙食呗?”
路琢可怜兮兮道:“不去,哥没空。”
杨子湄:“去吧去吧,包你能幸福好几天。”
路琢立场十分坚定,语气也故意恶搞,面上倒是一本正经:“你晓得的,我中午吃饭和睡觉时间加起来只有一个小时,我吃饭时间一长就没法子睡觉了。”
谁知那句“晓得”就和摁开了机关,杨子湄一下子笑出声来:“我晓得我晓得了好吗?求你别在晓得了好吗?”
路琢平时同舍友们闹惯了,好好的话就不好好说,总是故意要出尽各种洋相,故意说得古里古怪,到后来,这简直就成了他一个十分恶俗的习惯,下意识就会露出端倪。看杨子湄在对面笑的笔尖发颤,他自己牙齿咬着下嘴唇,又用手背抵着唇,眼睛弯起来,竟然有些难为情。
114寝室里,另外三个不是长子就是独子,就他上头还有个姐姐。有个姐姐就不一样了,家里人自觉不自觉的老把他看做小孩,被当成小孩子养到现在,他总是一面埋怨“都大四了大四了”,一面又惯性的会撒娇。
他从前在家里就是这样,不过一直没有人试图给他这一行为下个定义,后来给张白一语道破天机:这他娘的,四娘分明是在撒娇。
这从114寝室成员给家里人打电话讲的内容上就可见一斑。
张白、刘一鸣、于炎他们,从来不会和爸妈谈条件。就他,电话里会先大吐苦水,比如先是跟他妈磨叽“最近吃肉要吃吐”、“特别想要一盘酸辣白菜”、“马上就和外卖小哥称兄道弟了”之类的,然后要求他妈在周末的时候一桌全素严阵以待,得到保证后,他就眉花眼笑了,然后再东拉西扯。
原来,这就是撒娇啊。
路琢自己很囧,实话实说以及哄一哄老妈也是撒娇的话,他简直不要活了。但他自己倒是没否认,进而想起来,他对认可的人也是这样,对张白他们,没有正事的时候,也是要撒娇的。
杨子湄笑完,右手利索的转着笔,提议:“可以这样啊,我们开车去,你在车上睡。”
路琢想起那个“深度胡同吃”,一方面自觉并不是那种贪零嘴的人,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好奇。他卖萌还起了瘾:“不好,不好不好,我很容易养活的,用不着什么大餐,也从不挑食,我们太后就没为我吃饭问题操过心。”
杨子湄把手一摊,有样学样道:“我不晓得。”
最后杨子湄真是什么招儿都用上了,奈何路琢大主意一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路琢倒是答应期末顺利度过的话,勉为其难可以去一趟那个小酒吧。
张白最近发现原来一进宿舍就化身话痨的某四娘同志,近来话明显变少了许多。他以为是这倒霉孩子遇上什么麻烦事,可是看他神色也并没有那个意思,甚至比以前的状态还要好那么一点儿。张白就十分摸不着头脑,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悄悄观察。
路琢洗脸刷牙洗脚洗袜子的一道标准流程都不变化,舍友说到什么话题,他跟以前一样也会通过响度来控制全场,然而,他不像以前那样有那么多槽要吐了!
张白以前就发现,四娘对细节的观察能力特别强悍,估计这孩子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许说观察能力并不合适,因为路琢本人只对特别有限的东西感兴趣。要再找个恰当的形容词的话……那就情景再现能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