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很热,路琢跟以前一样,表示苦力们快去拿东西,他懒,留下来看东西。
杨子湄以前没到过这种地方,他吃饭通常是吃新鲜,嘴虽然不挑剔,经常某个巷子里的某个小零食什么的就能叫他屈尊就驾,比如南宁路胡同的俏大姐香酥鸡、留一手地瓜干什么的。
但有一个条件,地道。
于是他转了一圈,回来手里就拿了一盘葡萄粒。
他边剥葡萄皮边示意路琢可以离开了。
隔大老远,他能看到张白两手拎了五瓶啤酒。
他和这些朋友的朋友们只有一面之缘,当时只记得有个脚踩大嘴猴图案棉拖鞋的瘦高个,和眼前这个会移动的竹竿差不多,他脊背微微拱起来,走路一晃一晃极其不稳定,没有表情时就活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万差不多,很凶神恶煞。
刘一鸣端了将近20盘各种生肉回来,此举与杨子湄料想的差不多,看那将军肚就知道了。
最叫人大跌眼镜的是于炎,他手里的盘子上全是甜点,各式各样的小蛋糕,一个比一个长得萌,与于炎忠厚老实的外表严重不符。
张白做学生工作做得多了,对各路人马应对都绰绰有余。杨子湄闹出的那出动静,路琢解释的一清二楚,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
现在看到这个大男生,与初时遇见又有些不同。那时他只看得清楚那个陌生男生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瘦削尖俏的下巴,还有头发里那几绺挑染。
而现在,他直面着的这个男生,十分耐心的剥着葡萄皮,借着灯光打量,还能看到他指尖上余出的一小截无伤大雅的指甲。
他打量的有些久,那人先是抬起头,然后嘴角攒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眼角眉梢都春水一样融融,极其大方道:“你好,我是杨子湄。”
张白一向认为自己看人很准,他第一直觉就是,这人很,怎么说呢,很符合自然。
客观世界总是无聊的,人们觉得有趣是因为自己主观的想法。
有的人,他站在一处极普通平常的风景里,他就能与那处风景融为一体,他就能为那处风景做最好的诠释,他瞬间就点亮了全部。
有的人,即使流连了十里夷场的风光,依旧与十里风流格格不入。
前者,就是生动,后者就是死寂了。
有些人物摄影师总爱追求夸张奇幻的效果,照片的布局总是有突兀有背景,殊不知最高明的就是把那个人融入自然,不是要自然做陪衬,而是与自然共同存在。
这与外表无关。人常说相由心生,此言不虚。一个人的心境如何,总能从他的一举一动里嗅出线索。
杨子湄剥葡萄皮不见一点急躁,甚至透出一丝“悠然见南山”的姿态,可谓“悠然剥葡萄”了。
张白客气的笑了一下:“你好,我是张白。听四娘讲过你,艺术家。”
他把一瓶酒参差不齐的瓶盖磕在餐桌边缘,用手掌使劲一压,瓶盖就掉了。两步以外的服务员的表情囧囧有神的。
“这个死胖子,刘一鸣,叫他二鸣就好。那个小矮子,于炎。”
杨子湄对于这种越俎代庖的代别人做介绍的做法说不上反感,就是有些诧异,想来这个张白做领导做惯了,连奶妈业务都一手包办了。
那两人倒没什么说辞,似乎早已习惯的样子。
路琢端了一盘大杂烩回来了,他自己不会布局,搞的整个盘子青青白白的十分有颜色。萝卜条、白菜、黄瓜和粉丝、肉块毫无分界的堆在一起。
杨子湄表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看着这四个人,有一种“一个鸡妈妈和三个小鸡仔”的强烈即视感,觉得他将要领略到的一次异乎寻常的听觉盛宴。
刘一鸣似乎忘了还有个非本专业的人,兴致还挺高,边卷肉边说:“四号实验室那具‘芒果尸’本来已经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尚牲口昨儿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我靠,那妹子把所有脂肪全都剥下来了!臂丛神经和我们赵学神分出来的如出一辙啊。”
于炎啧道:“牲口嘛,只有更变态没有最变态。”
杨子湄捅捅路琢:“什么‘芒果尸’?”
路琢他自己不常刷朋友圈,对二鸣的八卦挺感兴趣,兴冲冲的翻出手机边解释:“脂肪晓得吧?跟芒果差不多,等我给你找图。”
那图上显示的那个标本是个十分肥胖的女尸,扒了皮层以后底下就是一层看不到厚度的脂肪层,实验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那脂肪层表面划得一绺连着一绺,就好像芒果刚扒完皮露出果肉的样子。
那标本的面部和身体是一个颜色,很叫人费解她脸上怎么也会有那么多脂肪。并且真正叫杨子湄反胃的是,那标本面部那层脂肪上还分布零星的小黑点。
路琢解释那些小黑点是原本要分离出来的血管,结果这个标本太特殊,一层一层根本分不出来,一刀下去血管和浅表神经就全断了。
杨子湄捏着个紫葡萄半天没好意思咽下去,轻轻压在舌尖。
张白最有好客之道,但他看到双方的交集路四娘都在故意调戏客人,再加上他们平常就这样不着四六,索性也不管不顾了。
“病原微生物那屋子出了个新标本,绦虫,一整条,一个老太太肠道里驱出来的,猜猜多长?”
四娘一拍桌子,指点江山道:“都闭嘴,杨子湄,你先。”
杨子湄被点名,在众人灼灼的眼神下镇定的拿起公筷,在路琢那一盘狼藉的可以的零食里挑挑拣拣,翻出一根大概有十厘米长的粉丝,小心翼翼的拎出来铺在空地方,心想那什么绦虫大概和蛔虫同宗,试探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