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与楼之间都有通道相连,不过规模着实太大,就是看着指示牌走有时都会迷路。而且诊室和住院部还分两个地方,所以这一帮初来见世面的医学狗们简直要被迷宫似的走廊搞疯。
不光如此,上下楼也是个大麻烦,高层的电梯经常满载,通常他们一等就要等好久,这都算了,旧楼的电梯还经常出故障。所以一般十层以下的楼层他们都是自己爬楼梯上去的。
他们有时候一天要换好几个地方,从楼群内部找不到绕行路线,只好老老实实的离开中央空调的怀抱,按部就班的从外部找入口。由于他们经常是白大褂里头就一件薄衬衫,暴露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走一段路,虽然只是走几分钟,还是断断续续的有人感冒发烧。
这样结结实实折腾了一个月以后,坑爹的实习终于画上了句号。
连刘一鸣的南瓜子脸都给折么成西瓜子脸,足足瘦了一圈。
路琢大冬天的跑水果店抱回来一大西瓜,一方面是庆祝兄弟们活着回来,恢复元气。另一方面,人见人爱的寒假近在眼前了,大家吃完西瓜好收拾行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年再见了。
他事事儿的把瓜皮都洗的干干净净,撸袖子磨刀子要杀西瓜来分。室内极热,他简单穿了件薄毛衣,锁骨比原先更显突出了,看上去有些面色憔悴,眼睛却极亮,硬是从骨头缝里撑出了一身活力十足:“‘切瓜分片,横七刀竖八刀’,看爷给你们来个花式一刀切。”
结果一刀子还没按下去,裤兜里的手机一震,惊得他手轻轻的抖了一下。
路琢:“哎哎哎,心眼儿呢?给爷接电话啊。”
张白笑骂一声“二逼”,接通电话放到他耳边,路琢歪着头夹住:“喂?”
张白本着“就近原则”,死狗一样靠在一旁的床梯上翻手机,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画风突变。原本好端端的切瓜呢,突然下手就没轻没重了,把原本整整齐齐的分割线搞的歪七扭八。
只见路琢扶瓜的那只手伸过来拿过手机,把录音筒放到嘴边,咬牙切齿的大声骂了一句:“卧槽,孙子,你给老子等着。”然后风风火火一手抓刀一手抓手机夺门而出,在楼道里还在骂骂咧咧:“一个月不接电话,你离奇失踪是不是?我告诉你老子今天不……”
连大衣都没套,踢着凉拖,对,就是凉拖,就奔出去了。
杨子湄刚消失的那一周,路琢一共给他制造了200多通未接电话。结果那孙子一个都没回就算,到他住处去找人都碰一鼻子灰。路琢心里本来还有的歉意也变成了脾气,况且在他看来,那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才对。
他一直把“杨子湄”这三个字同“明事理”三个字连在一起,那人却招呼不打一声就蒸发,反倒叫路琢忐忑了好久,还自己吓自己,不能点儿高的半道上出了车祸?或者发生了什么别的危险?
到后来实在是因为实习太累,时间一长就渐渐把这桩事搁到脑后了。
更何况泥菩萨都还有三分土性呢,他连个解释都没有,路琢这方面又是着急忙慌的联系,又是担惊受怕,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他刚才接到那贱人电话,若无其事的叫他下来,说他人在宿舍大门口。
他怒气冲冲的飞到大门口,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人。
一辆白色的轿车滑到他眼前,窗子落下来,杨子湄在驾驶座上简单道:“上来。”
杨子湄对这样的结果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原想出去玩两天,换一换心情。
结果在外地一呆就是一个月。
他每天没别的事,就是跟土拨鼠似的四处钻胡同找特色。每到一处能够有共鸣的地方就画下来,尝到什么地道的菜品也画下来,看到足以入画的人也画下来。
他画过蹲在十字路口吃大白米饭的建筑工人,画过胡同口修自行车的匠人,画过公园里随地大小便的宠物狗。在小馆子吃到称心的东西也画下来,有的自己保存,有的直接被店主人要去了。
一本30页的画夹子画的满满当当,可是,最后一页,还是没忍住,补完了那张“路琢喝豆浆”,栩栩如生。
然后他就豁然了。
对于那些本没有归属但心向往之的宝贝,越是顾忌着不能碰,越是惦记的变本加厉。躲避原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无济于事。
路琢气冲冲的拉开副驾坐上来,火气冲头,关门声音很大,他本人声音更大,提着一口气撑出一身色厉内不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不乐意你同我讲我又不逼你!多大点儿事你就至于搞失踪!这些都不要说了,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不接你起码给个消息,人在我这里就给丢了,你叫我怎么想?!”
他口气很冲的嚷嚷了半天,杨子湄只是平静沿着路开着车,一个反应都没有,他自己火气更大。
他平生最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有什么事不能有商有量,非要做到彼此要撕破脸的地步:“你到说句话成不成?!你不讲话叫我出来干嘛?”
他实在不能平静,上次刘一鸣一声不吭的跑去打巡回赛的时候,整个宿舍都急疯了。现在这个年代,别说三岁小孩出门不安全,就是大人出门都还有个不测,而不虞之祸那么多,人的脑补能力又那么强,偏爱往坏的地方想,越想越胆寒。所以刘一鸣回来后虽然请大家搓了一顿,还是被罚给寝室打洗脚水打半个月。
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多管闲事是两码事,心存感激的人自己会分清楚。
他一激动,忘记了手上那个“管制刀具”,不停的动来动去,搬起石头自砸脚的把自己另一只手的指腹划了道口子,血一淌出来,情绪有些平静了,只是语声有些疲惫:“杨子湄,没有这样的,我胆子小不经吓,如果你本性如此,我看以后也不用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