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之日,群乌数万,翔鸣城上,悲壮异常。我下令不计死伤,务必入城。
十年了,苻坚,你如今是什么模样?你应当不会如高盖那般松弛老态,我抚摸过的胡须鬓角想必添了花白,你是否还是气如猛虎声如洪钟?臂膀是否还健壮如初?
听闻人报,苻坚身贯甲胄,亲为督战,飞矢满身,血流遍体。我向城头悬望,y-in云密布,箭矢如织,哪里看得清楚?
长安城终成朽木之末,甫一破门,我便纵兵烧杀劫掠,报复x_ing地屠杀氐人,将曾经的雨窟云巢变成人间地狱。
我骑马走进阿房宫,绕过苻坚空空如也的正殿,停在当年栖凤之所。
我回来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蛛丝摇曳,梁间燕巢,陈设还如我离开时丝毫未变。
殿外宫娥死伤遍地,苻坚弃城而逃,不知去向。
为什么要逃?你不敢面对我?你真信了恩断义绝的话?你从不知道我日日夜夜地想你……
我一箭s_h_è 向殿外不远的巨木,箭锋稍偏,蹭下一块树皮,就像儿那枚弹丸划伤了他的衣服,两个躲在树后的宫娥吓得又叫又啼,我又用了两支箭让她们永远安静下来。
我绕回正殿,坐在他的位子上,御案正中摆着那被割成两片的锦袍,上面是那柄秋水般的利刃,仿佛是他为我准备好了才走。
又是一阵战栗,我仿佛听到了百里外杀声。我在阿房登基的那日,还未来得及看清额前冕旒,便传来了苻坚的死讯——
他被羌人姚苌缢死于新平。
我勃然大怒,险些下令杀了姚苌送来的质子。
他怎能不死在我手上?
苻坚死了。苻坚死了。
我望着一殿鲜卑悍将,殿外已被毁灭而又亲爱的长安城,身体被抽空了一样地倒了下去。
万事灰心。
我不再去追问传国玉玺的下落,也不再遣人去追讨出奔的苻宏。
我累了。
我下令在长安城外开荒耕种,征发民夫复修被毁坏的宫室,随我一路拼杀的鲜卑悍将一个个气得跺脚。
“凤皇凤皇止阿房,何不高飞还故乡?”我听见清脆的童谣,比当年吟唱“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歌声更为哀婉。
何处是故乡?不断有人劝我东归故土,只是我从未有过家。东方故土是慕容垂的天下,我对他又恨又怕,实在无心无力与他再争斗一番。
我躺在与苻坚夜夜云雨的床上,抱着那久而未锈的刀,坠入无何有之乡。
梦里见到了阿姊,她对我笑,我却听不清她说什么。还有慕容泓,他依旧那般清朗俊爽,目含春风,他没有怪我,向我伸出手:“没有什么苦难是堕落的借口,冲儿,跟我回家吧。”
我艰难地伸手欲随他去,触到他指尖的一刻,我猛地甩开他,不!
苻坚,你在哪儿?!
我猛然惊醒,颈间又是一道冰凉,只是动手的人比那少年熟练得多,我看清了那把利刃——最终还是它了结了我——却没来得及看清动手的人。
“凤皇要大王亲自动手……”
苻坚,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