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眼望着憔悴的妻,终是不忍心,叹口气,道,「好罢。」
而此,文家大少爷文重明在宅门口看到虹。
他背了个药箱子,手扶着门,径直往里跨步,被文重明拦下。
「怎么?唱戏唱到别家宅子里头来了?」重明的脸色尤为冷漠,还带了些鄙薄。
虹抬眼,莞尔,道,「听闻文夫人得了痔病,连洋医也治不好。家父是个土郎中,对这病倒悟出了一些方子,我跟随他多年,
也学了点医术。我与文五爷交情颇为深厚,便想尽点薄力,兴许能瞧好夫人的病。」
「你还学过医?」
「只与父亲学过点皮毛,自然比不得你们这些一门心思学医的,但对中草药一类的倒还算在行。夫人的病是这方水土所养,自
然得这水土之上的药来治。洋医洋药的虽先进,但也怕有水土不适之扰,反更误了病。而中药即使治不了病,也能当滋补品养
着身体,绝无害处。」
他那神色不同于初见时在茶馆的那般眦睚欲裂,温婉得似蒙着救赎者的面纱。
文重明更不让他进,冷哼一声,便令管家关上宅门。
宅门缓缓合闭的瞬间,他在罅缝中看到虹的眼,似一帘幽寒的清夜,在手指夹门的瞬间倒影在那一片瑰丽的斑红之中。而他凄
楚的笑眼可与繁花争妖娆。
管家慌了,开了门。
「诶哟,虹老板,您伤着了,真对不住!」
「管家,关门。」
文重明又无动于衷地令道。
却见文五爷走来,厉色喝令管家开门。方才答应过夫人与虹断绝往来,现在见了他的断指,又疼惜地揉进掌心。
「重明!」
五爷怒色向他,道,「虹老板是客人,怎可这么无礼?!」
虹浅笑,道,「不必责怪令公子,文公子做的只是本分,这金碧荧煌的宅府可不是那灰墙土砖的戏院,哪是我们这类卑微的戏
子能高攀为客的?」
「胡言,你就是我文崇山的客人……只是今日夫人病重,不便见你,还是早些回去将伤口料理一下。」
「五爷莫急着避嫌,我也明知自己本分,今日登门只为了替夫人看病,看完我便走人。」虹说。
「看病?」五爷莫明,才发现他身侧的药箱,「你还懂医?」
「嗯,五爷不知,我随父亲学过些医术,更有祖传治疗痔病的上好药方,兴许能救夫人的命。况且,夫人对我的有些误会也应
当说明,才能缓了她心头的疙瘩,更能安心养病……」
他见五爷仍疑怀,便假作走人。
「五爷若还不信,我走人便是。」
文崇山拉住他,道,「岂有拒医者于门外之理。」
拉疼了手,虹伸回。
五爷唤重明给虹包扎伤口。
虹谢绝,挽起自己衣衫,撕了布条胡乱地裹了手,说,「这点小伤不必介怀,看夫人的病要紧。」
便随着五爷走了。
重明让了道,一言未发,但虹的狡黠他是隐约感知于心的。
第十章:戏子恶毒
文夫人房间——
文夫人见到虹,原本苍白的脸更似纸张般白得没了一丝血色。
「老爷,您……您怎么还让他来?!」
「夫人莫惊,我不是为叨扰而来,只是听闻夫人玉体有恙,又学过些医,便望对夫人的安康尽点绵薄之力。」
「虹老板若真的关心,还我一个清宁的养病之地便可。」
她对虹的眼神中分明掺杂着某种莫名缘由的仇隙与恐惧,双唇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爷,老爷,请您喊他出去!」
虹的目一狠,利索地坐于榻边,掠夺似的握起她的手腕,把起脉。
「夫人何需如此惊慌,危病之人更需安宁心神,我只是前来看病而已……」
他胡乱包扎的手依然淌着血,那指凉似冰刃,凝冻了文夫人腕上的血管。
她紧闭了双唇,瞪圆了目,遭了乾刺般一动不敢动。
再细望他低敛的眉眼,柳眉下两弯寒峭的弦月,不露颦笑,却在这无动的声与色之间极尽了万般风情,美得竟令人油生寒意。
这般妖娆的眉眼,文夫人分明记得刻骨铭心。
虹抬眼,对文五爷说,「怕真是难治了,只能开些药方子尚能续命……」
夫人却对他的这番诊断更为吃惊。
「葱白10克、艾叶12克、金钱草10克、鸡血藤20克,龙眼肉20克每日三煎,服下即可。」
一旁的文重明听此药方,也是疑怀,文夫人予他使了个晦昧的眼色,他也不多说,命下人照着去熬了。
虹起身,道,「就此,夫人好生养病,我告退。」
又转向五爷,道,「五爷多陪着夫人罢,戏院暂失一个精戏的看客虽则惋惜,但若夫人叫那些流言蜚语馋食了安康,更是五爷
之不幸了。」
「好罢,好罢。」
文五爷沮气地应着,面上愁容已无从舒展。
虹欲走之时,文夫人却喝住他,道,「虹老板且留步……」
又对五爷与重明道,「就病之事,还想与虹老板私谈,都出去罢。」
父子二人退去。
夫人命下人掩上门。
文夫人的面上顿然褪去了久病的憔瘦,寒凉的神气比安康之人更为抖擞。
虹背向她,步子还停在门槛之内。
「夫人是想知道自己确切的寿终之时么?」
「虹老板能断算么?」
「人的福禄安恙是断算不得的,都由己的志念而发。觉得自该活的久的便能活的久了,而自作孽者,佯作病疾缠身,分明是康
乐之人,也命不久矣。」
「虹老板此话何意?」
文夫人目愈寒。
虹一声讪笑,转身,道,「您这戏儿唱得可真够拙的。您算计着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命人调查我的身世,又装病迫文五爷离
开我……可惜你那老脸早挂不住脸谱,想唱戏儿也得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角儿!」
「你……!文夫人气极,面色真凄厉厉地磨了白,你究竟有何意图?!」
「我说了,只是瞧病而已。」
他轻笑,那笑似崖间的雾岚,幽晦而飘渺,叫人捉摸不透。
「您是五爷的结发之妻,自当当成娘亲一样孝顺着。开的药方子也只是些御寒补血的,若不信,令你那学医的儿子一看便了然
。」
「你以为我会信么?虽然看着比你那蠢顿的娘精明许多,但戏子终究也不过是卑贱的婊子,在北平之地,要弄死你还是轻而易
举的。」
文夫人挑眉,色厉然。
虹一把掐住文夫人的喉,目中血色四溅,唇边却还轻挑了一抹戏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