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回来,下午我给你占座。”
“占两个!”
远远地,谢言答道。
送货的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是老顾客了,不需要费多少口舌,服务完毕,谢言很快就打道回府。中午和祝敏卿点了外卖,吃完午饭,悄悄溜进工作室里睡了起来。下午的新品说明会是研发部专门派人来对产品成分和功效进行讲解,各部的销售代表都要回来。外面人声鼎沸,听得谢言头都大了,睡也睡不踏实,
“言言,别睡了。今天人多,我们早点进去,坐前面。”
“不着急。”谢言懒懒地回答,“艾祥要给我们留座。”
“还是得早去。你没看到外面已经来了好多人了,就算给我们占了座,也留不住。”祝敏卿走近来,将谢言从沙发上拽起来,“走吧,乖啊!”
被祝敏卿拉着手,谢言更不愿意起来了。难得的肌肤之亲,她可想要多停留一会儿:
“谢言!”艾祥突然推门进来,看着祝敏卿拽着谢言,谢言赖在沙发上的样子。楞了一下,说,“你们快进去吧!给你们留的第一批的位置,空久了不好。”
“听到没?赶快!”
谢言只好赶紧起身,揉了揉眼睛,伸了伸腿。跟着祝敏卿走了出去,才发现人真的很多。幸好艾祥给她们留了前排的位置。不然坐在后面,根本看不见前面的展示。
说明会讲了整整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谢言走出会场,甩甩脖子,扭扭腰。坐了这么久,人都麻了。现在只想赶快回办公室,拿了东西去吃饭。她都想好了晚上要吃啥了,转身找祝敏卿,想约她一起,却看到外地市场的同事拉着她说话。谢言只得到办公室等她,路过咖啡厅时看到一个让人惊奇的背影坐在吧台旁边。谢言以为是听了太多内容,产生幻觉了,揉了揉眼睛,定神看了看,确定无误是谁之后,她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后,问:
“你怎么来了?”
缓缓转过身,空气随之被带动,昨晚那摄人心魂的味道悄无声息地飘进谢言心里。交叠着踩在高脚椅上的双腿,呈现出修长的幅度,谢言第一次见她如此职业的打扮。
“怎么,不欢迎我来?”
“不是!”谢言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又不争气地脸红起来,“我们到圆桌上坐吧!”
吧台是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谢言只想赶快把她带离开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毕竟,她长得太显眼。不低调一点,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好奇她俩的关系。
拉开椅子让对方先落坐后,谢言到对面坐下。从吧台到圆桌的距离,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寻找着张毛毛突袭她的原因。可是,并无过多交集的两人,谢言想不到适当的理由。除非,她也认为,尽管两人接触的时间长度虽然不够,可深度却并不浅。那么,她大概可能有来她公司找她的立场。忐忑地等着对方先开口,谢言假装喝茶的样子,先压压惊。不管即将听到什么让她吓掉下巴的话,一定要保持镇定。她在心中提醒自己。
“你紧张什么呢?”
“有吗?”谢言干咳了一下,“没有啊。”
“哼。”张毛毛冷笑了一下,“昨晚我接完电话,你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帮我接馋馋回家。”
“小事儿而已,不必在意。”
“对我来说,可不是小事。”
张毛毛勾起了嘴角,谢言的心里警钟大作,她一定有什么特意的安排。谢言不能坐以待毙,她得给自己争取掌握主动的空间,不然就会像前几次那样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怎么不叫杜小鱼,或者菜花儿她们去帮你接馋馋?”
“她们呀…”张毛毛轻轻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轻轻靠在谢言的手背上,“不算是我的朋友。”
“啊?”
这个答案完全不在谢言的预期之内,她现在全身的焦点都落到了手背的皮肤上。
“她们是她的朋友。”
“什么?谁?”
谢言一晃神,没明白张毛毛的意思。
“钟璨啊。我从音乐学院毕业以后,为了她来的平城。她们是她的发小。”
张毛毛笑了起来,嘴角向下。谢言咽了咽口水,竟然一不留神触碰到了她应对不来的话题,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着急这尴尬的留白要怎样过渡:
“呃,呃…我还以为…嗨…反正我很喜欢狗!”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你朋友圈里看的呀。”
“哦。”
谢言的朋友圈里确实许多狗和猫的配图,可是没有任何一只是属于她的。
“馋馋是钟璨嫁到美国后,她的这帮朋友代她向我表达歉意送给我的。”张毛毛突然开口道,“你说这群人傻不傻,以为失去的爱情可以通过一只狗弥补回来。”
“这个,我没经验,我也不知道呀。”谢言真诚地回答道。
张毛毛抬头看向谢言,见她一脸诚恳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谢言不按套路出牌的招数,常常会创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果…如果你以后需要应急铲屎官,我会很乐意帮忙,真的!”
“好!谢谢!”张毛毛再一次真诚地笑起来,两个酒窝浅浅地挂在两边嘴角,特别好看。
手背的肌肤再一次感受到了对方传来的热度,谢言的手臂上起了一层j-i皮疙瘩。幸好今天穿的长袖,不然被对方看到,她要羞死了。
“我来呢,是想把这个给你。”说着,张毛毛从包里拿出一张演出票,放到谢言面前,“谢谢你的帮忙。”
谢言拿起一看,是张毛毛和她的室内乐团的演出票,VIP堂座。
“下周末,我的演出,你来。”
“这…”
“不感兴趣?”
“不不不,唉!不是,感兴趣的!”谢言一会儿摆手,一会儿点头,“没想到你会亲自给我送票来,还是这么好的位置。”
谢言把票捧在手心,贴到胸口,“嘿嘿”地乐起来。要知道,她是非常喜欢室内乐演出的。小时候,她还迷过一个国外的室内乐女团,买过她们三张专辑。工作以后,有时间她也会忙里偷闲去听听音乐会,看看演出。忽然之间,收到高质量演出还是如此好位置的堂座票,她开心得要飞起来。
看到谢言乐得跟朵花儿似的,张毛毛也被逗得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得很诚恳: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在台上演出时,可要在第一排见到你哦!”
谢言使劲点头:
“哎!等一下。”看着张毛毛起身要走,“这个,我要给你多少钱?”
本来还一脸笑意的张毛毛瞬间没了笑容,伸出手指,戳着谢言额头骂道:
“你...是不是傻!”
回程的路上,谢言和祝敏卿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从听完黄瑛的故事后,祝敏卿脸上就有一种谢言从未见过的严肃。谢言很熟悉祝敏卿工作时的样子,只是在今天的严肃里,还混合着一股难过,同情和无奈的感觉。
“祝阿姨,这位姐姐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吗?”
祝敏卿点点头:
“她的问题,难点不在身体上,而是她的心理重建。”
“好在她现在的处境比起当年要好很多了。”
洪瑛的故事,剩余的内容,谢言听完的感受,除了心塞就是心痛。心塞,亲哥哥如此不爱惜妹妹,不尊重母亲。在他们的妈妈最后几年的生命里,洪建开始了和洪瑛的房产争夺战。洪建以自己有家室,要为妻儿提供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为由,一定要去住厂里按每户人口数量分拨的大房子。本来把大房子让给哥哥一家,洪瑛并不反对。她当时为了出行方便,和妈妈住的是一楼。但底楼潮s-hiy-in冷,妈妈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所以当新房被分配在二楼时,洪瑛希望自己能带着妈妈去住新房,从环境到进出方面都比以前的条件更好。让受了十几年罪的老人家在垂危之时有更好的环境。洪瑛的老公曹云贵,为了能搬去大房子,不遗余力地和洪建一家理论吵架。一方用洪家唯一的血脉进行威胁,声称下一代需要更好的生活环境。另一方则以洪家的老人要挟,争夺更好的住房条件,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房产带来的经济储备。总之,那段日子,整个洪家被弄得乌烟瘴气。后来,曹云贵靠他姐姐凭借中年妇女特有的泼辣蛮横不要脸之本事的助攻下,洪瑛一方三口总算搬去了新房。房产的争夺战终于告一段落。
听到这儿,谢言本来松口气。想着总算有一件对洪瑛来说算的上好的事情。然而病人看护生活的细枝末节,到了生命的末期,愈发磨人。那些细节听得谢言一阵心痛,她确定假如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会有洪瑛这般耐心能将老人的生命维持这么长时间。不过好在,尽管这么说不太好,但幸而搬家之后没过太久,洪瑛的妈妈去世了。这个沉重的负担终于卸了下来,外人看来都会感到轻松之时,洪瑛的生活却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雳。几十年如一日的使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整个人的精神支柱被偷走一般,日子过得患得患失。这时,就算她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里,有丈夫可以相亲相爱,有孩子可以哺育成人。然而,没有人需要她了。生活的轴心随着母亲的去世,一起被埋葬到了地里。丈夫曹云贵对她的态度早已今非昔比。十几年积累的隔阂没了病人的借口,终于升级为夫妻之间日益白热化的矛盾。无法逾越的鸿沟让洪瑛疲惫不堪。半年之后,两人在激烈的争吵中终结了这场由爱慕开始怨恨告终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