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谢言从包里摸出手机,祝敏卿的来电。她不是正在做活动吗?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会忙到没时间看手机的呀!怎么会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谢言颤颤巍巍地接起电话:
“祝,祝阿姨?”
“言言,你在公司的吧?”
我的天,谢言心想,要不要这么直白,一来就整这么尴尬的问题!她只好选择声东击西的应对方法。
“啊,祝阿姨有什么事吗?”
“师父的妹妹,刚刚从西平到平城来啦。本来是安排下周到的,突发病情,就提前来了。”
“她得什么病了呀,严重吗?”
“就是很重要的病,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这儿来了。”祝敏卿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你知道他们连一句流利的汉语都说不清,怎么弄得清楚嘛。他们现在正往医院去的路上。其他人,要不就是来这边做活动了,要不就是公司这边组织培训。又要听得懂师父说话,还要能和他交流。我就只能叫你去了。”
“我…”谢言看了一眼张毛毛,说,“他们怎么这么着急,等不了你回来吗?”
“病情突然严重,所以连夜赶过来了。要是能等,他们肯定是会到我下周末有空的时候才来,我现在也不那么着急了。”祝敏卿催促道,“你得立马过去。先和师父联系,他们在新华医院肝胆科。我已经跟师父说了,让他们到了等你。挂号排队拿病历,这些事情,他们别说说话了,连汉字都看不明白,根本不可能弄得清楚!”
“好,你别急,我现在就和师父联系。”
挂掉电话,谢言立马跟师父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和他的妹妹在医院等等她,她很快就到。和师父说完电话,谢言看向张毛毛。刚想开口,对方斜睇了她一眼,说:
“这已经是去新华医院的路了。”
“啊?哦…唉!我可以…不用你…”
“算我还你的人情,可以吧!”
“噢!好。”
等谢言和张毛毛赶到医院时,师父和他妹妹还在路上。谢言这才知道从挂掉祝敏卿的电话,到赶往医院这段距离,吉普车的司机师傅应该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川流不息的城市街道里争分夺秒,才能后来居上地比师父他们提前到达。谢言看着一脸镇定到几乎面无表情地看着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倚在树旁的张毛毛,内心无比感激。
“言言!”一口夹生的普通话。
“师父!”
谢言转过身看见走在一行人前面的博光师父,没了往日的轻松,一脸严肃地向她走来。身后跟着两个藏族男子,其中一人背着一个面色蜡黄形同枯木,嘴里轻轻喘着粗气,一看就知道病入膏肓的女人。谢言被女人的情况吓了一跳,这得是什么病才会将人折磨成如此不成形的样子?
“师父,您让他们把身份证给我,我立马去挂号。”
谢言转向张毛毛,对方向她挥了挥:
“你快去吧,这里我看着。”
“好。”
谢言冲她感激地笑了笑,赶紧往挂号窗口跑去。在离开的一刻,她听见张毛毛跟师父说:
“师父,您好,我叫张毛毛,我是谢言的…”
挂号排队的队伍排得好长好长,谢言急得团团转又没有办法。她这会儿可是理解了为啥看病的人要凌晨就到医院来排队了。这么多人她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眼看那得病的女人快要不行的样子,谢言急得直跺脚。她赶紧给祝敏卿发了信息,把排队的情况发了照片给她。没一会儿,祝敏卿回复说:排急诊。谢言转头看向急诊窗口,佩服祝敏卿的应变能力。
等谢言办好所有手续,拿到看诊序号后,给张毛毛发了信息和位置。没一会儿就看见张毛毛带着师父和一行人往急诊室这边走来。更重要的是,原本背着的女人已经坐在轮椅里,看样子,比刚刚趴在人背上要舒服多了。没等谢言开口问,张毛毛解释道。
“背着太不方便,病人也痛苦。我们等你的时候,我带她老公去给她买了副轮椅。”
谢言点点头,多一个人一起办事真的要给力很多。
由于谢言提前排队,大家在急诊室外等了没一会儿,就叫到号了。谢言带着师父和病人以及家属进了诊室,张毛毛并没有一起跟进来。医生看到这么一堆人,还是藏族人一起涌进了狭小的房间里,愣了好一下。问诊的过程及其困难,由于双方语言不通,同一句话需要谢言在中间反复解释。她不由得在心里想到,幸好是自己的老本行。换一个人来,估计给折磨得不耐烦了。终于所有人听懂了大概的病情后,医生让病人照个片先。然而,病人却不甘心地想要医生承诺她可以保证今晚就能住进院。
“我跟你说啊,你的这个病,我们不可能收你的。你看你之前照的光片里显示,你的肝已经动不起手术啦!我们这儿是全国出名的外科医院,床位紧张得不得了。你这种只能保守治疗的内科病人,我只能让你照了片之后,转到内科去。内科大夫给你了开药,回家静养,能缓解你的症状。”
等谢言跟师父一字一句解释完后,师父明白了医生的意思,他再用藏话转给他的妹夫和妹妹,听完他们的回答,他用自己不熟练的汉话回答道。
“医生呀,她疼得厉害。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她住进医院才踏实。”
“这位师父,真的不是我的能力问题。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儿的情况,全国各地的疑难杂症都往我们这儿送。她的情况已经不需要我们的治疗方式了,所以住院是没意义又浪费钱的事。我知道她这个病很痛,所以我给您转到内科的中医科去。医生开中药,外敷内服,可以缓解症状。再说了,您哪里听说过因为疼而住院的道理呢?”
更多的来回解释看来是无用的了,谢言明白师父他们为何这么着急赶往医院了。眼下看来,只有拍了片,转到中医科这个路子了。出了诊室,谢言给张毛毛说明了情况,和师父以及病人家属达成了共识,一行人前往放s_h_è 科排队拍片。路上,谢言给祝敏卿打了电话,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祝敏卿听完,回答说:
“今天晚上让师父的妹妹忍一忍,既然是看中医科,今晚我联系王主任,明天你带他们去中医院。”
谢言之前见过这个名闻全国中医的王主任,他和祝敏卿算是发小,关系非常要好。
“为什么不让他们一开始就去找王主任啊?”谢言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呀,可是他妹坚持要来新华医院。因为上次做手术就是新华医院的医生给做的,她相信他们。”
“可是刚刚医生看了之前的病历说,她的情况已经经不起手术了,只能保守治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次病情发作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嘛,也帮不了她。这一次能帮就尽力帮帮她,还这么年轻。”祝敏卿惋惜地说道,“你们先去拍片,拿到片子后就送他们回去。明天一早去王主任那儿,我马上联系他,让他明天在医院接了他们后,就给办入院。她想住院就让她住,这样心里有安慰一些。”
“好。”
挂掉祝敏卿的电话,谢言跟师父转达了祝敏卿的意思。师父一面感谢了谢言和祝敏卿,一面跟他妹妹和妹夫说明第二天的行程。谢言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岁的妹妹枯瘦的脸颊,不免难过起来。今天之前,她从没听过肝孢虫这个病。刚刚在诊室里,医生的助手小声对她说:你们拖得太久了。这个病又叫虫癌,在初期有症状时就要赶紧治疗。拖了这么多年才动手术,已经是晚期的症状了。这些话,谢言就没转达给师父了。医生的话和态度已经给妹妹的病情下了判决书,师父虽然一直淡定地跟着他们忙前忙后,但能听懂一些汉文的他心里肯定已经很清楚真实的情况是怎样。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给病人在生命最后时期里最大的关怀。
排队照完了X光片,一行人出了医院,天色已晚,妹夫准备带妹妹回旅店。
“他们自己有开车,自己可以回去。”
“那晚饭呢?”
“他们回旅店吃,他弟弟可以给他们买吃的。先把妹妹送回去休息。”师父指着一同来的另一个男子,憨厚的样子,是妹夫的弟弟。
“那我送师父回去吧。”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徐立她妈妈家的阿姨,会来给我做饭。你们快去吃饭吧!辛苦你们了,谢谢!”说着,师父分别握了握谢言和张毛毛的手,转身就要去坐车。
“师父,我送您回去吧,我开了车。”张毛毛说道,“师父,您就别客气了。我开车方便,您和谢言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说完,和妹妹妹夫道别后,张毛毛就往停车的方向去。
谢言和师父这边送走了妹夫三人,张毛毛开着她的红色大吉普停到了两人跟前。谢言扶师父上了副驾驶座,自己爬上了后座。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放松下来,才感觉到今天真是奔波的一天。
“谢谢。”
坐在师父家附近的小食摊边,谢言向张毛毛真诚道谢。
“没事。”
轻描淡写地回答,优雅却又迅猛地吃着碗里的食物。谢言知道她中午没好好吃饭,忙了一下午,这会儿一定非常饿了。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明明很多心思,却不表达。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别看了,快吃吧。吃完了好回家,明天还要起个大早。我来接你和师父。”
张毛毛说完,谢言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明天来接我和师父,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