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停下的脚步继续向前,大竹峰的路并不复杂,有烟火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很快就看到一座屋舍,越靠近,烟火的气息就越浓烈,而哽咽哭泣的声音也便越发清晰,修脚下一顿,停在了这间肃穆的屋舍前,守静堂。
人的心总是烦乱的,渴望有一处恬静的地方看守它,山中悟道,致虚极,守静笃,道之境界,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此乃守静。
风吹起修的白发,陆芷萱眨眼唤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娘,懵懂的模样换来修垂眸的温柔,忽然狗吠声传来,一只大黄狗冲了出来,对着不速之客露出了尖利的牙齿,黄狗身上的灰猴看清楚来人疑惑地挠头。
小灰自然认得修,拍了拍大黄的头示意它安静,大黄的吼叫成了喉咙口的低呜,依旧警惕地看着握剑的修,也许天琊上还残有田不易的气息,这只田不易自小养大的黄狗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很快,屋子里的人,闻声而出,出来六人,宋大仁、杜必书,修是认得的,剩下几个脸上带着泪痕的男子想必便是田不易剩下的几个徒弟,他们看见站在院里的人也是一脸惊讶。
赫达修的大名如雷贯耳,不说宋大仁、杜必书,就连其他四人也是多有耳闻,何况这般白发红衣扎眼的模样,在兽神攻山时他们也见过,这女子的彪悍也是无须多言,可大竹峰众人不解,田不易遇难的当口,她的造访所为何来?
宋大仁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早就留心到修手中的天琊,有一丝不安浮上心头,可还是上前抱拳道:“赫达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来、”话在修的喉中一哽,她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扫过几人的脸。“拜祭田不易前辈。”
拜祭。
又伤又痛的字眼。
宋大仁等人脸上闪过讶色,苏茹不曾发话,田不易的死连大竹峰的人都还不敢接受事实,也就不曾透露一点风声,但这女子口口声声说来拜祭,其中不免叫人多想。
“这——”宋大仁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守静堂,“恐怕不方、”
“让她进来。”
堂中传来苏茹的声音,宋大仁等人不敢不从,让开了道,随着修一步一步进入守静堂,众人心头竟是莫名紧张起来。
堂内素朴,还是田不易离开时的模样。
田不易的尸体放在一个方台上就安放在正中,睡着了一样,衣服什么都还是修见到时候的模样,修看见了跪在田不易尸身旁,侧对着她的人。
身段清丽,着一色水绿,梳着妇人髻,容颜依旧美丽,岁月眷顾着现在神情悲伤的女子。苏茹痴痴凝望田不易,听见脚步声,侧目看见了赫达修,目光在她怀里的女娃和手中的天琊上打了一转就收了回去,捧起田不易的手,按在了心上。
“你不说拜祭,我还不敢相信不易已经死了。”苏茹抚上田不易的脸,手上有几不可见的轻颤,手拂过田不易心口,苏茹轻声道:“大仁,你们几个去我们房里拿一套干净的衣来。”
修的瞳孔忽地一缩,苏茹平静侧颜的另一面,有一颗水珠滑落,绽在田不易的身旁。
苏茹抬眸,瞥到宋大仁驻在原地不动,蹙眉,“怎么,你想让你师父一直穿着破衣不成?”
“不,弟子不敢。”宋大仁慌道,看了一眼前面的修,对着几个师弟道:“你们快去将衣拿来。”
杜必书是个机警的,和几个师兄使了个眼色,就和另外四人退了出去,宋大仁看着四人离开,此时却是苏茹又道:“大仁,你也去吧。”
“师娘,有他们、、”
苏茹黯淡的目光抬起,宋大仁莫名噤了声,只听苏茹轻轻说道:“去准备些香烛纸钱,好——”
就此断了声,哽在了喉间。
宋大仁面上一痛,哽声应道:“是。”
堂内只剩下了修和苏茹,还有一个不懂事的陆芷萱。
许是感觉到屋子里的沉闷,陆芷萱乖巧地窝在修的怀里,吮吸着手指。
苏茹动手打理起了田不易散乱的发,娴熟的动作,一看就是习以为常,很快就把田不易梳理回了那一丝不苟的模样,伴着田不易嘴角的安详,让苏茹模糊了眼眶,她呼吸一促,别开了眼。
苏茹起了身,目光落在修的身上,几面之缘,这女子的印象深刻。救小凡,抢陆雪琪,她虽非青云门人,但无论大竹、小竹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茹的眼神凌厉起来,落在修手中的天琊上。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提醒我不易已经死了罢。说吧,你的真实目的。”苏茹的语气冰冷起来,剜心之痛,不是谁都能坦然。
“我来是要带走小凡,不过现在看来小凡还没有醒。”
冷静泰然的模样不知怎么就触怒了苏茹,苏茹冷道:“就这样一句话就想带走老七?”一柄通体如秋水的剑出现在苏茹手中,剑刃长二尺,剑柄材质似玉非玉,隐隐透着冰寒之气,剑刃晶莹剔透,倒映得修的模样一清二楚。修手中天琊一颤,似与那柄剑有所感。
修皱眉,苏茹面容上透着冷静,垂握的剑却在颤抖,这个女人在徒弟面前需要伪装坚强,心底仍然痛到混沌茫然,乱成了一片。“你有诸多困惑我理解,但我一个外人口中的话你又相信几分?你手中的剑不像是要好好听我讲述的样子。”
苏茹冷面,抬剑指向修,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霸道:“此剑墨雪,乃九天神兵,与天琊并称剑中神器,自我嫁与不易便被封印,如今解封,我只想为夫君讨一个说法。天琊在你手中,它也刺入了我夫君的胸膛,你不说也得说,是非我自会判断!”
陆芷萱被苏茹的声音吓得一抖,委屈着小脸,就要哭出来,修看了她一眼也不哄不晃,陆芷萱就抽了几声紧紧拉住了修的衣服,不哭不闹,但却不再四处好奇打量,埋进了修怀里,修看向苏茹,淡漠的眸中有一丝不忍。
那个浑身颤抖的女子,此刻不是大竹峰的师娘,只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罢了。
修看着苏茹,犹豫了一下,开了口:“诛仙反噬,道玄入魔,田不易被他所控身不由己。其中复杂过程若我一人所述你也不可尽信,何不等小凡醒来问个明白。我只能告诉你,不易前辈说、要你好好的。”她要怎么告诉面前这个女人是她的师姐杀了她的丈夫,而她的师姐现在也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