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三)+番外 by:陈小菜【完结】(18)

2019-01-18  作者|标签:陈小菜

哥舒夜破凝望着这个笑容,只觉神光流粲华美绝伦,情不自禁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无一丝情绪:“子石,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还想说些什么?”

穆子石满不在乎,好整以暇的掸衣落座,方道:“我说了你又要生气。”

哥舒夜破好脾气的柔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穆子石仰头,毫不掩饰讥诮鄙夷之色:“因为你蠢啊,被我一骗三年而不自知。”

靠着椅背,姿态优雅而慵懒:“我根本不姓齐,更加不是什么皇子……我只不过是太子伴读,真正的七皇子早被送到雍凉军营了。”

哥舒夜破心中咯噔一下,却道:“我现在要信了你,才是真的蠢。”

穆子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该不该信,你自己知道,蠢不蠢,你也心知肚明。”

哥舒夜破恨得牙髓都痒,眼眸中已有狰狞之色。

第九十二章:番外

我这一生几乎没有任何缺憾,起码在史书的字里行间,在庙堂诸臣的眼中,在天下子民的心里。

作为一个皇帝,我死后会有一个至美之谥,留给后世一个难得的富足太平。

最挑剔的史官看着我的眼神,都诉说着娘希匹哟我终于可以不骂人了这样的感慨。

连最是杀人不见血的后宫都很祥和,雨露均沾,不旱不涝,我不会因为皇后知书达理,贵妃擅画梅花,淑妃艳若桃李……等原因独宠谁或是独不宠谁。

政通人和勤于政务,与民生息开言纳谏,我没有敏思捷才,却胜在中正平和,一派人君的堂皇气象,推诚任能,治国若水。

承天殿上的重臣贤相灿若星辰,先有尹知夏李淮,再有江耀泉范丰,后有严孝平郭攸,承接既往从无断绝。

唯一令言官朝臣有些尴尬的,是我继位之前的一年,谏言父皇武定帝,逐太子少傅、内阁副相穆子石出京,并请旨永不叙用。

于公于私,此举都极不合理,于公,穆相才智卓绝实为栋梁之才,于私,子石于我有患难相扶之功。

他的离去,好像一只海东青正扶摇直上的翱翔展翅,却被我生生折了翅膀,断送了雄飞庙堂的名臣之路,为此雷霆手腕却有爱才之癖的尹知夏,冷着好端端一张貌若梨花的脸,给我看了长达数年的严霜寒雪。

至于其余臣工,不敢效仿尹相甩脸子给我赏鉴,但暗地里也不消停,一直叽叽咕咕的流传着两种说法。

其一,穆子石居功自傲手段阴狠,隐有权奸为祸之象,我慧眼如炬,防患于未然。

其二,穆子石有倾覆江山国祚动摇之命,本应杀之,但我生性仁厚,又看他病得随时要断气,于是只逐走了事。

猜测再怎么如火如荼匪夷所思,却无一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也水到渠成竭尽全力的终于快要把他忘了。

这天适逢入冬,铭儿在书房行罢隆师之礼,跑来治平宫的暖阁,问我要一幅“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用以数九。

我对他一向是严而关爱,刚好批阅完一大堆折子,便笑道:“描这字没什么趣味……你可知素梅一瓣染成朱,画出九九消寒图?”

铭儿六岁,行四,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歪着大头鼓着腮,问道:“那是什么?”

我看着他粉嫩嫩的小包子脸,神思微有恍惚,低声道:“是梅花消寒图……很多年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个人画给我看的。”

说罢选了一支合用的羊毫,屏息凝神,画好一幅空心花瓣的梅花图,道:“瞧,就是这个了,数九八十一天,你数数可对不对?”

铭儿伸出手指,认真的数了一遍,又数一遍,拧着小小的眉头:“父皇,少了一瓣啊!”

我不知怎的竟有些得意,一指梅树下方:“这儿有一瓣落花……东风吹落玉胭脂,堂前飞燕子,等这一片填满,春天也就来啦。”

铭儿找到那一片悠悠下坠的花瓣,拍掌大乐,复又疑道:“父皇你是不是故意逗我?”

我哈哈一笑:“是啊……你和父皇小时候一样的不伶俐。”

铭儿顿时很生气:“几位先生都赞我聪明通达,而且父皇是天下之主,是最英明睿智的人!”

我叹了一口气:“你若真聪明通达,就不该说出这等井底之蛙的言语。”

铭儿再天真,也是宫中出生的孩子,闻言已目露惶恐之色。

我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着笑道:“比父皇聪明的大有人在,嗯,慧纯太子,你早逝的四伯,便是一位百年一遇的奇才,还有一个……他……”

嘴里陡然有些发苦,目光落在那树水墨梅花上,我画的梅,运笔精细而遒劲,却怎么也画不出那种香枝苍秀怡然风流的神采。

怔了半晌,颇觉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道:“父皇乏了,去你母后宫中,陪她说说话罢。”

铭儿看了我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纯稚的担心,却乖巧的行礼退下。

再怎么天下壮观四海圣明,还是放不下那个轻轻一瞥的狡黠眼神,若有情,却无情。

穆子石……子石,你可安好?

******

我自打出生,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母后独宠,皇兄爱护,父皇也多有褒奖看重,生命丰盈得容不下一丝的阴晦和黯淡。

整个皇宫乃至天下,恐怕没有别的孩子比我更加幸福,母亲常说,我最是个有福的,将来也必定贵不可言。

这么说的时候,她柔软的手抚摸着我的脸,眼睛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雾,美丽而神秘。

母亲常说:“少冲,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

这个我知道,她做的荷包帽子什么的确实都给了我,从来不给皇兄。

我问她为什么,母亲笑得很温柔:“你皇兄年岁比你大,该让着你。”

我想了想,还是悄悄送给皇兄一个竹报平安的荷包,皇兄眼睛一亮,如获至宝的贴身藏了。

皇兄生得很美,真正的其人如玉,皮肤晶莹剔透,有掷果盈车之貌,可他身子不好,经常生病,我觉得他像是最薄最透的琉璃做成的莲花,精致无暇,但只能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着不慎就碎了。

不知什么缘故,母亲对皇兄不很亲近,两个人见面说话都按足了规矩,就算是玩笑,也不会无拘无束。

皇兄有一双秋水笼烟的眼眸,在母亲低头喝茶或是抚摸我头颈的时候,会掠过一丝压抑的悲伤之色。

我不懂他为什么难过,其实母亲是很爱他的,他每次生病,母亲都会偷偷的哭,两仪宫里有个小佛堂,我曾亲耳听到母亲为皇兄彻夜祷祝祈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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