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三)+番外 by:陈小菜【完结】(19)

2019-01-18  作者|标签:陈小菜

那天烽静王世子在两仪宫用膳,我管他叫三哥,他个子高高的,十分挺拔英越,有一种宫中诸人没有的清爽和刚劲,锋芒闪闪的夺目。

我心里很喜欢,也很羡慕,皇兄虽然美,但我长大了,还是想像无伤三哥一样。

大人们说话总是很无聊,我只听得昏昏欲睡,然后皇兄的伴读进来了,他跪着抬起了头。

母亲让我把一串金丝枷楠香木的福字手串赐给他,我是个有福的人,又亲手给他一条福字手串,那他也是有福的人了,这样真好。

他的手有些凉,像是软软的梅花糕,声音像是两块玉佩轻轻的敲击,清脆悦耳。

第二天,我抱着母亲的膝盖,悄声问道:“母亲,如果我问皇兄要一样东西,你说……他会不会给我?”

母亲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你要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蹬蹬蹬的跑到自己的屋里,把心爱的绒布老虎九连环玉雕雀儿等物件,统统收拾在一个大包里,抱着又蹬蹬蹬的跑回去:“这些我都给皇兄,我跟他换!”

母亲正在写字,笑得停下了笔,染香姑姑也笑得用帕子直捂嘴,蹲下身柔声问道:“殿下,您到底想要什么宝物啊?家底儿可都翻出来啦!”

我从来不贪皇兄的东西,此刻却鼓足了勇气:“我要他那个墨绿眼睛的伴读!”

“你想要……穆子石?”

“想!”

母亲眼眸一弯,微微笑了:“他本来就是你的,只不过他现在什么都不懂,没什么用处,放你皇兄那儿教好了再给你使唤,少冲耐心等等好不好?”

原来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于是我安心的等着,皇兄病了的时候,子石还来两仪宫给我讲过一阵子的名贤集,他口齿伶俐,讲得很有趣。

不过他真是爱哭啊,第一次讲书,我多问了几句,不让他吃汤团,他就哭了,虽然哭得很好看,可也太娇气了些,难怪需得皇兄好生调教,不然总在我身边哭,好像我很会欺负人似的,于是我暂且疏远了他。

转眼就到了我要进书房的时候,皇子本来都该在仁谨宫的书房读书,不知母亲跟父皇说了什么,我进了皇太子的东宫书房,太子讲官乌先生成了我的开蒙之师。

穆子石看到我带着两个伴读进书房,眼珠子差点儿瞪得掉出来,活像一直雪白的小猫看到了一只很凶的大狗。

我可不是狗!

但我心里的欢喜,不啻于狗见了肉骨头。

跟他一比,我的两个伴读活像两块榆木疙瘩,他才思敏捷言行优雅,看来我该跟皇兄要人了。

皇兄很忙,父皇处理政务都得他在一旁,逢年过节的祭陵祭天祭社稷都少不得带着他,而且皇兄年岁渐长,处事手段竟越来越像母亲。

年前母亲又杖毙了一个贵人,血流了一地,把一旁陪着母亲说话的贞婕妤吓得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听一个小太监说,那贵人是陶贵妃宫里出来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那小太监嚼舌头正嚼得欢快,刚巧被皇兄看到,当即令人送到内廷刑狱司,贴加官用浸水的牛皮纸闷死了。

当夜我就做了噩梦,梦里母亲和皇兄笑眯眯的坐着说话,目光却冰冷而戒备,两人的手指都鲜红的,沾的全是血。

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他们越来越狠,也越来越不开心,无人处母亲的笑容渐少,眼神里的哀伤痛苦日益浓重。

而皇兄无意间看向穆子石的眼神,更是令人骇然而惊。

我当时不懂,只知道他的情绪流露让我本能的畏惧且担心。

但后来……我终于知道,那样的感情足以焚烧自己毁掉他人,比爱更毒辣更深邃,没有解药不能纾解。

那是一种求而不得的近乎扭曲的独占欲。

穆子石很明显的躲着我,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怕皇兄也用牛皮纸闷死他,后来才知道我错了。

他只是要皇兄放心。

他那双墨绿色、比所有宝石加起来都更漂亮璀璨的眼睛看着皇兄时,分明是敬爱若天神,不可动摇,浓烈得只能用灵魂作为献祭,死心塌地,百劫无悔。

连皇兄写给他的一幅消寒双钩字,他都不肯让我涂上一笔,堂堂七皇子,皇后最宠爱的嫡子在他眼里,不如皇兄的一幅字。

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想看着他继续呆在皇兄身边,那儿有未知的危险。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皇兄似是一枝堪堪将折的树,却要把子石的根苗挪到自己的断裂处,让子石按照他的脉络继续生长,然后子石的血肉里,或许就有他的灵魂。

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了。但我坚强的沉默着,我要快点长大,然后保护皇兄和母亲,让他们不折断不忧伤,皇兄是太子,将来就是皇帝,我是他的手足,要与他守望相助,为他辅政治国开疆拓土,然后他就会把子石还给我。

我想得很美,可我就算一顿吃两碗饭,上了马背,腿还是短得踩不着镫,子石乐坏了,笑得透不过气,他眼珠子转了转,见骑射师傅不在近前,声音嘎嘣脆的损道:“无伤的腿圈啊圈的,活像葫芦,但他腿长啊,你这样又短又圈,可怎么办!”

我悬在马背上揪着鞍鞯,不服气道:“我长大了腿自然就长了……而且无伤三哥是雍凉军的大将军,他腿不圈的。”

穆子石哼了一声:“你没见过他的腿,衣服遮着呢!”

我奇道:“那你怎么就见过?”

他理直气壮的瞥了我一眼,嘴角薄薄的翘起来,粉嘟嘟的让人想咬一口:“他给我洗过澡,啊不对,他和我一起洗过澡,我当然知道啦!”

我就大头冲下栽过去了。

幸好骑射师傅及时赶到,一把捞住,否则我连脖子都要圈了,更得被他耻笑。

所以烽静王世子入京选妃时,看到子石整天跟无伤三哥在一起,我心里只徘徊着两个疑问:无伤三哥的腿到底圈不圈了?他还跟子石一起洗澡不?

世子妃很快就定了虞家的千金,其实早在无伤三哥进京前,父皇就和母亲商量好了,哪怕虞剑关是个男的,三哥也得把她娶回家供着去……不过据说虞小姐是个出色的娇俏美人。

美人什么的于我如浮云,有母亲、皇兄再来一个子石时常在眼前晃悠,除非这美人长了四条腿而且都还是圈的,否则我都懒得去围观。

要娶虞大小姐的无伤三哥好像也很懒得在意,他出城射了几只大雁,就假装这婚事与他无关了,一门心思逮着子石要教他骑射拳脚。

但子石却好像很在意,好几天郁郁不乐,欲言又止。

这天乌夫子打瞌睡,他坐在书桌前,一双又白又细的手撑着下巴颏儿,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叹得好像正在遭受换牙之痛的不是我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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