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酒铺+番外【完结】(3)

2019-03-21  作者|标签:

05.了前川之男妾:2.3

秋夏翻滚而走,毫州初雪,一夜白野茫茫。府衙前庭池塘里的锦鲤正探出半个头换气,就被冰层凝固了。

府衙的人纷纷围拢来看这一奇景。

只可惜锦鲤肉味不佳,不然就这样剖了吃,也是一味佳肴。

程景大雪天里,仍旧摇着那把玳瑁骨白扇,十分惋惜。

陆年满脸被大煞风景的嫌弃表情。

中午程景的餐桌上多了一道牛乳炖锦鲤。

程景合上了白扇,定定地看着为他盛汤的陆年。然后弯起眼睛。

陆年,我很欢喜。

杜九也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你们,就这样把一条锦鲤炖汤喝了。

小狐狸舔了舔嘴巴,渴望地抬头看老板。

杜九一巴掌把小狐狸脑袋拍下去:昨天,你是不是偷了白里巷苟大娘的鸡

小狐狸爪子抱住头,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杜九怀里,不动了。

程景饮下最后一滴桃花眼,空坛自动满上新酒,杜九闻到酒意,愣了愣:这是甲子桃。

甲子桃,又名夹竹桃,叶片如竹,花朵像桃,全株剧毒。

程景却理所当然地笑了笑。他想摇他那把十二玳瑁骨白扇,又发现已经被他扔了,动作尴尬地停在那里。杜九谅解地当做没有看到,低下头挠小狐狸的下巴,闹别扭的小狐狸鼓动着喉咙,指尖下一起一伏 ,杜九露出点笑意。

程景道:自我到毫州,三不五时中些毒已是常事,那次我却是差些醒不过来了。

杜九的笑意一下凝滞了。

我总是觉得,他如果真的那样恨我,一开始就该毒杀我。不用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试探我。

然后在我要死的时候,又救我。

让我这样又舍不下,也狠不下心怀疑他。

除夕夜,陆年扶起余毒未清卧床休养的程景,两人并肩看毫州城的冰山雪色,冰灯红烛。

程景不知道哪里变出一个冰灯,凿空了心,红烛闪耀,冰层上刻的字也清晰明了。

陆年伸出指尖,轻轻摸过那一行字。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陆年忍不住肩膀发颤。

程景拥住他的肩膀,低声呢喃:我特别怕,我醒不来,你该怎么办。

我醒来看见你,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我让你哭,我自己却没有看见。这样很不好。

陆年颤抖着,闭上眼皮,承接来自程景细密濡湿的吻,程景越吻越深,两个人呼吸都乱得找不到谁是谁的,程景去拉陆年的衣带,被陆年马上按住了。

程景讪讪的,脸上全是未退的情潮渴望:我会再等两年的。两年他咬得特别怨念特别重。

06.了前川之男妾:2.4

春假里程景带陆年到处游山玩水,毫州山色苍郁,水意缠绵,到哪里都是足够入画的好风景。

两人乘一支竹叶舟,披蓑衣,在画山脚下落月湖湖心里钓鱼。

头上星光烂烂,穹庐广瀚。

红泥小炉烹着新醅酒,火光掩映着陆年似雪样的清冷容颜。

程景摇开十二玳瑁骨白扇,似叹非叹唱道:佳人居广寒,不可得兮。美人亭树影,不可即兮。玉人掩凇花,不可容兮。

好在我的美人,现在是我的。程景合起扇骨微微一笑,他看着陆年,凑上去,啄了一口,又啄了一口,然后就叼住陆年的上唇,启开牙关,拖住对方的舌头,纠缠不休。

陆年挣扎得很没有诚意,一会儿就软成了水,揪紧程景的衣衫才不掉下来。

四野寂合,空山哑音。天地上下唯有他们两个人,一只白鹭落在水上,又飞走。

程景舔干净陆年嘴角的津液,眼色暗暗沉沉:我真想马上要了你。

陆年推开了他,眼晕泛红,却张着嘴型:不可以。

哎。程景打开白扇,给自己泻火。

一道春风过,三月草又青。程景拉着陆年,要重新走一遍当时他们初相识的河岸码头。

好个秀色女子,爷行事在外,正少一个暖床丫头说到半路,陆年终于忍不住,一手拍开了抵在自己下颌的白扇。

程景笑着拥住他,又咕哝了一遍:最近你越发瘦了,还长高了很多。他没敢说娘子你的胸却是怎么一点没长,抱着反倒更加没感觉这样的话。

他的娘子脸皮薄,又暴躁,说这么露骨的话娘子要生气,半天不理他。

不过这也是新奇感受,他的娘子果然处处不同。

他都喜欢得很。

两人牵着手,经过题写书画的小摊头。

作画先生喊住程景:程大人,您的扇子从来两面一样白,可惜了那样好的玳瑁来做骨。

程景摇开自己的扇子,两面翻开,含笑道:确然是单调些了。

只是我不肯随意让人染了我的扇子。程景道,扇面如人,总要自己喜欢的,才能写上一笔。

于是程景转过头,笑着对陆年道,阿年,为我题一幅字画罢?

那是一面十二玳瑁骨白扇,程景摇开长扇,眉眼映山光,流动着温柔。

陆年被他看得受不住,终于提笔写下一行字。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作画先生微微叹息:这样雅致的扇面,这样肤浅的题词。

程景也不满:我不过是随口一占,毫无词藻可言,你提笔便写,可见是敷衍。

陆年却微微抿起笑,很得意的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拼尽欢同我的拼尽欢,原来并不一样。程景道,我想说能遇到他,要与他抵死尽欢才可罢休。而他大概是说,遇到我,他几乎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欢喜悦乐。

杜九沉默无语,他又搬出一坛新酒。两面心。人心有两面,心有千千结,你们并不曾互相明白过。你甚至不知道,陆年是个男儿。

是啊,日夕相对,到头来,却是别人告诉我,他原来是个男子。他借我的手,害死我的父亲。程景摇着酒杯,刚才那些温柔笑意好像都消失了,不曾存在过,他的脸微微麻木着,说不清是伤心还是不伤心。

他哄我喝下砒霜,我以为它是蜜糖。

07.了前川之男妾:3.1

程景自到毫州,每月家书数封往梧州家乡雁去。陆年负责他的信籍礼物的包装和邮递,他一向信得过陆年。陆年每次要拿香笼熏一遍信件,迢迢送到百里之外的梧州程家老父手中,也还香郁芬馥。

程景一向信任陆年。

所以家中老父突然病重,急信要程景回梧州老家,还指明要带回姬妾陆年。他也以为老人病情反复,要新妇冲喜。

程景安慰浑身僵硬的陆年,又忍不住调笑:你这样紧张做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再且,你并不是丑媳妇。

他又道:阿年,等你脱孝,我便正式迎娶你,做我的妻子。

好不好?

程景满眼里都洒下天上星光,他看着陆年,好像陆年是他眼中银河的太阳。

陆年面色几乎透出了灰白。

程景带着笑意,看着他。

陆年最终闭上了眼,接受程景寻求承认的吻。而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没有人知晓。

程景开始全身抽搐,杜九让围拢的侍妾医生让开,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小瓷罐。他仔细盯着程景面皮,程景脸色时青时白又突然涨红发黑,面皮抽搐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眉心破出来。

杜九道:程景,你还在舍不得么?你就算舍不得,他也死了,他也,不爱你。

了断前尘事,你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程景陡然从床上弹坐起来,惊到房间众人,那个透明的影子也几乎靠到了床幔前。

程景又重重倒下去,他眼开一条线,好像盯住了某一点。

透明色人影往后退了半步。

程景嘴唇微微翕动,听不见他到底喊了什么。

杜九微微叹了口气,右掌覆住程景的脸,掌心下面有活物在脸皮里快速蹿动。

啾啾啾一连三声轻响,从程景眼眶和嘴巴里跑出了什么东西,杜九迅速合拢手心,倒入瓷罐里,合上盖子。

程景又昏了过去。

只是脸上再也不现什么痕迹,平如静水,安然不动。

杜九的瓷罐又不见了,他抱着小狐狸,像来时那样回到了生人酒铺。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身后多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陆年跟着杜九飘进了酒铺。

小狐狸爪子里捧着小瓷罐,颠来倒去地颠着玩,老树沧桑道:酒虫取回了吗?

杜九点头:嗯,有三条。怨憎会,求不得,死。

杜九让陆年坐下,问他:这里是生人酒铺,烹酒煮人生,醉倒思往事。你想要喝什么?

陆年做了鬼,眉目更加诡艳,又冷清,像山尖雪里开出一株红罗。他对这酒铺大约没什么兴趣,对会说话的桌子也没有什么兴趣,他指着狐狸爪子里的瓷罐:这个,是他的记忆么?

不,这是他对你的感情。杜九给自己倒了一杯千山雪,他醒来,还记得你,不过他不会爱你,也不会恨你。程景把对陆年的感情忘了。

千山雪化尽,踩下的脚印也都没有了。

杜九觉得有些意思,原来化作鬼,脸色也还能变得更加白。

你后悔了么?你后悔了吧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爱你,视你如肋下骨。

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你总不信。

他这样爱你,哪晓得爱你这样悲苦,早知道他就不该在那时下船,不该看见你,不该调戏你。

杜九放下酒杯,在陆年越加紧绷的影子下,缓缓道:只是,他又同我说,他舍不得。

滕沉沉

08.了前川之男妾:3.2

陆年被投入程家大牢。

他从程父房间出来,不到一刻,程父便断气了。

老夫人几乎站立不住,要倒下去。而陆年取下发钗,头发向后束拢。

他勾起点残忍的笑意:程老夫人,我,陆年,代陆家上下六十七口人命,向你们索命来了。

远远正在赶来的程景听见跑过的仆丁口里全都喊着:老爷死了!被害死了!新来的姨奶奶竟然是个男子!他是陆家少爷,要来复仇啦!

程景觉得满世界都是荒谬,他的陆年是个女子,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陆年要做他的妻,怎么可能害死他的父亲。

陆年姓陆,但与主考舞弊满门获罪的陆家又有什么关系。

程景一点都不信。

他看见头发全拢后,露出白洁额头,往日衣领遮住的脖子露出,喉结突出的陆年。

他招来家仆,然后一脚踹了上去:人呢!陆年她人呢!把人给我找回来!

陆年又说话了:程景,我就是陆年。

程景不信,他的陆年是个哑女,怎么会突然能说话了。

闭嘴。

陆年看着他,几乎露出点悲哀的神色:我是陆年。

闭嘴。一个巴掌,扇得陆年整个人歪倒了一边。

程景,我是陆年。

闭嘴。又一个耳光。

那段牢狱里的记忆都太过模糊,陆年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时日是怎么算的。

他想起程景时刻不离手的那把十二玳瑁骨扇,上面有一幅字。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他已将毕生欢愉都用尽了。

程景情话总是说得太动人,他不信。

程景不知道自己对他下了半年毒,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带着陆家人命,纠缠他。

若他知道,他不会说那些话。他会同自己最初恨极他一样,恨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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