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天辰十六年。如此推算,沈求古所说的两年前,也就是他记忆中的那次,他和宋是镜一起回清虚山的时候,半路杀出一群黑衣人,他虽有些功夫,奈何对方人多,宋是镜怕他伤着,一直将他护在身后。他看着宋是镜一脸戾气,满身血迹和长袍融为一种颜色,挥舞着长剑,杀得血光满天。他待在宋是镜身后胡乱挥剑,害怕得不敢正视对面的人。他当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夏凌云,那个时候他希望陪在他身边的,只是夏凌云。不经意抬眸,却看见一道酷似夏凌云的身影急急的从远处走来,他欢喜的向那人跑去,却听身后宋是镜一声闷哼。他转身,宋是镜脸色惨白,浑身是血,却朝他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唤了句“小花”,便直直倒在他的面前,他才看见,宋是镜后背上下一箭一剑,直刺进他的身体,流出一片殷红。身后一名蒙面人维持着出剑之姿僵直着身体,胸口一个窟窿血流如注。
中毒?将宋是镜送回宋家的时候,大夫说他并无大碍,只好生调养几月便可痊愈。他于是心安理得的跟着夏凌云回了清虚山。
“你明明说要替镜哥哥找到天涯海角的,你骗人!你是不是怕死不敢去找了才躲在夏哥哥家里!你这个胆小鬼!还不让人进来找你!清虚子爷爷说镜哥哥只有十天的命,镜哥哥快死了你都不管!都怪你都怪你!骗子!大坏蛋!”沈求古哭得厉害,“你快去找天涯海角呀……还有六天……六天半,你一定可以找到的,你那么聪明,你别让镜哥哥死呀!”说着抹了把泪攥住陈冬化的手想要拉他走,惊觉陈冬化僵硬着直不起身,沈求古两只手抱住他的腰,吃力的挪动着。
陈冬化愣直了眼神情呆滞放任沈求古蛮横的动作。
痛!好痛!心好痛!
为什么一想到宋是镜要死了,就会痛得无法呼吸?
宋是镜要死了?
……十天?
……六天?
……第四天?
上官妩儿数的,原来是这个么?
连她都知道,那长青也一定知道的吧。
为什么不告诉他?
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是什么?
啊,对了,是那块图啊。长青也有一块呢。
长青……
感觉到沈求古身体一顿,托着他腰的手蓦地松开了去。失力摔在地上,痛苦的拧紧了眉,陈冬化轻喘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抬头,夏凌云白衣清净,目光漠然。手中长剑直指着沈求古,神色恍惚,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
长青在害怕。陈冬化感觉得到。
怕什么呢?陈冬化不明白。
为什么不敢正视他呢?陈冬化有些心寒。
直到一声疾呼从夏凌云身后传来,陈冬化回过神来,才发现夏凌云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一个紫袍华贵。一个素衫雅淡。
“住手!”
沈时古怒气冲冲的快步过去夺过夏凌云手里的剑,将沈求古护在身后,仰头怒视着夏凌云,沉声喝道,“夏公子,并非在下故意多事,只是人命关天,不容轻视。况且阿镜与你与我亦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你却执意不肯出手相救,且问阁下存的是何心?”
江初丹几步走到沈时古身边,面对着夏凌云,叹口气,劝道,“夏兄不在意乎别人的感受,也请在乎一下花花的感受吧?”
听到陈冬化,夏凌云神情一僵,许久,终于低眼看向陈冬化。
却见陈冬化看着他轻轻一笑,而后朝他伸出双手,作出索抱的姿势来。
怔了怔,方明白过来。眼中恢复清冷。淡然着神色扫过另外三人,夏凌云倾身抱起陈冬化,径直往寝房走去。
不用理会身后那些人的义正言辞。夏凌云将陈冬化放在床上,手指隔着纱布在他脸上流连几番,最后停在陈冬化眼角,无意义的问了句,“疼?”
陈冬化弯起眼睛,“不疼。”
夏凌云“嗯”了声,收回手,低眸,微垂下头,没了言语。
陈冬化眼愈加弯起来。
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措,长青这样,是在跟他认错了。他在跟他说,抱歉。
这样的夏凌云,他怎么可能舍得去责怪他。
“长青?”陈冬化低低喊道。
夏凌云抬眸看向他,“嗯?”
“阿非的事……是真的?”陈冬化小心翼翼问道。即使明白十有八九,还是想从夏凌云口中确认。
听问,夏凌云复垂眸,“嗯。”
心里闷痛起来,努力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陈冬化仍旧笑着对夏凌云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阵沉默。
笑意逐渐隐去,嘴里苦味蔓延,忽然,陈冬化坐起身,抓过夏凌云垂在身侧的手,看着他小声哀求道,“救救阿非!救救他!”
就算希望渺茫,他也想救宋是镜。
这是他欠他的。他必须还。
他知道夏凌云和宋是镜向来不合,就算是同门师兄弟,夏凌云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宋是镜还曾扬言说要娶他过。他知道夏凌云一定不愿意救他。可他还是求他,夏凌云从来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他知道也还是开口求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