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准拦住她的话,说:“我还好。”
人都挑软柿子捏,聂诚愿意忍,他可不是。
胡小菲说:“那能不能麻烦你跟聂诚说一下,别让他困扰,我在班里就他一个朋友,我不想他讨厌我。”
“你是怕他讨厌你?”姜准问。
“是,不不不是,”她又抓抓头发,“我真的没心情想这些,高中三年我就想考个好大学,离家远远的。”
“明白了。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姜准觉得这一学期的话都要跟她说完了。
“他跟你关系最好,他很信任你。如果他或者他喜欢的人误会了,也许你能帮忙解释。你从不编排同学,从不掺和那些谣言。我知道评价别人很没礼貌,但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善良的人。”胡小菲说。
“你从哪看出我跟他关系好了?”姜准眯起眼问。
胡小菲不明所以地迎上他的目光说:“你没觉得吗?你们从班里去音乐教室,他总等你收拾完了一起走。”
“这就叫关系好?”姜准无语。
胡小菲的语文课代表不知道怎么当的,解释起来很吃力:“他跟你一样我行我素,帮助别人都是因为需要,从没特意等过谁。你不需要帮助,他还等了。而且他还跟你抱怨曾天宇对不对,我有次从小卖部回来时听见了,他从不跟别人抱怨。”
姜准觉得胡小菲对关系好的理解存在很大的谬误,不过他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的逻辑关系,敷衍了声“好”,转身离开。
终于离开了冗长无用的对话环境,周围空气都清新了。
他家离学校有四站地,晚上不赶时间他就走着回去,顺便琢磨今天买哪家的便当。
走到一半突然暗道糟糕,练习前他和聂诚讨论一道数学题,说完之后他就把练习册放旁边钢琴上了,出来时也忘记带上。他原地想了会儿,在周一早晨疯狂补作业和现在回去拿一趟中选择了后者。
冬天黑得早,他从学校出来时东边完全暗了,西边还有一点余晖。陷在天已经黑成一片,全校都走得差不多了,靠马路的这侧教学楼没有一间亮着灯,离静校只有十分钟。
他赶紧往音乐教室去,里面的灯都关了,他估计人全走了,已经犹豫找传达室大爷要钥匙了。他走到门边,听到里面还有说话声,是聂诚和曾天宇在吵架,或者说是曾天宇单方面在喊。他想了想,还是不去打扰他们,站在外面等。
音乐教室是颇为复古的罗马式建筑,圆顶,四周垂下来的墙面嵌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玻璃,外面还围着一圈圆柱,和周围乏善可陈的教学楼、办公楼很不协调。据说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当年音乐教学组和美术教学组两边抢破头都想要这间教室,后来因为校合唱队和管弦队有出国演出的机会,领导特批给了音乐组。
他就倚着圆柱等他们走人,也没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忽然间里面提到了他的名字。
姜准不自觉直起腰,凑到窗户边上。这扇窗户曾经破过,九宫格中左下角被换成了普通玻璃,也方便领导偷偷摸摸视察教学情况。
圆柱的y-in影正好落在这里,窗户直对着的又是架钢琴,他凑过去没有影响屋内的光。
里面的场景早就不是他以为的争吵,曾天宇面目扭曲,以身高优势一手拽着聂诚的领子,另一手竟然去拽他的裤子。
聂诚终于怒了,他钳住曾天宇的手喝道:“你在想些什么!”
曾天宇又气又急,思维完全隔开了外界,他自顾自地说:“你长得好,很有吸引力。不光女人喜欢,男人也会喜欢。我特意去网吧查了,男人和男人也很舒服。你离胡小菲远点,你去喜欢男人,男人也会喜欢你。我给你试一次,你转过身趴下,我问过,不会有事的,很舒服。你相信我,这样对你和胡小菲都好,她会彻底死心,再也不烦你。我给你保密,有什么事你往我身上推。”
姜准全身的血几乎要在那一刻沸起来,他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
曾天宇平时很混蛋,但混蛋得有界限,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他在姜准眼里并不是个真正的“黑人”。可是眼下的事,让他第一次深切地憎恶一个人。
可曾天宇的下一句话,就像一盆冰水把他叫了个透心凉:
“聂诚,你喜不喜欢姜准?”
第10章 chapter 10
“聂诚,你喜不喜欢姜准?”曾天宇压低了声音,像怕惊醒了黑夜。
聂诚比他冷静得多,即使处在下风依然很淡定,他甚至还能平静地说话:“我说了我不喜欢胡小菲,你要是喜欢她就去追,现在不敢就老实等到毕业。”
这个时候还没有口出恶言,聂诚已经很厚道了。
但是隔绝了外界的曾天宇并没有受到他的冷静感染,依旧倒豆子似地说着自己的观感:“你别担心,我帮你。姜准是咱们班最帅的,你也不差,可你没他高。我观察了,他没女朋友。他会喜欢你的,他经常听我们谈你的事。”
窗外姜准的血液快和地上的雪渣冻在一块,他从来没觉得曾天宇是会关注别人的人,也低估了他对胡小菲的执着。
“聂诚,你试一回,你看看舒不舒服,你把我想象成姜准,就当成是姜准陪你。”
姜准脑中嗡地一声,他第一次怀疑他不喜欢社交是因为无法处理人类庞杂的感情。
大脑直接罢工,放弃了人类引以为豪的思考能力、语言能力、行为能力等等智慧和文明,取而代之的是大块大块的空白和那些轻昵又邪恶的声音——“聂诚,你喜不喜欢姜准,你试一回,就当成是姜准陪你”。
我、Cao!
姜准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脖颈,降一降能摊j-i蛋的热度。
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总买外卖的那家店门口。
等等,刚才是他的臆想吗?
他怎么从音乐教室外面过来,怎么过的马路,怎么等的红绿灯,怎么c-h-a上的耳机,怎么选择了这个歌单,他竟然全不记得了。
难道他一发现作业本落下了就陷入癫狂了,不,不会的。
那……他怎么离开了?
全身血液解冻逆流,那些无意识的场景尽数回归神智。
他逃了,他太慌张了,他就这么走了!
他竟然任由聂诚留在那!
十六年来的自尊心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家境优渥,有能力也有本事去维护他的底线。他的冷漠受限于良好的教养和日积月累的骄傲,从不出格也从不退缩,并且有底气去承担后果。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做逃兵。
理智归来的那一刻,他拔腿就往回走。他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耽误了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
他刚转身就和来人撞个满怀,他立刻道个歉,没在意对方的骂骂咧咧,大步往前走,突然间耳机扯得耳朵生疼。
这才发现那个人顺走了他口袋里的手机。
出于人类的自卫本能,姜准回手就拽住了小偷的袖子,“把手机给我。”
小偷一口啐他脸上,转肘顶他喉咙。
天气和刚才的冲击把姜准冻僵了,他躲得慢了,小偷的手肘撞上了他下颌,却没能挣脱。
“给我!”
姜准被袖子刮得冒血点,趁机朝小偷膝盖踢了一脚。
小偷腿一软,顿时恶向胆边生,掏出怀里的小刀直接向姜准脸上招呼。
姜准擅长大事化小,懂得拿捏分寸,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从没让他遇上过直截了当的危险,这不是他惯于应付的领域。
真刀真枪下的恶意没有任何包裹,容不下丝毫聪明和延缓。
姜准狠下心里,做好脸上开花的准备,他这次打算以脸换脚,最起码不能让小偷跑了。
“小心!”
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句,他被推到旁边,眼前一晃小偷手里的刀已经落地,手成270度,疼得直接跪地哎哟。
“你没事吧?”
姜准震惊地发现从毁容边缘拯救了他的,居然是聂诚!
“你、你、你不是……”
姜准茫然地看着他一脚踢晕了小偷,然后利落地搜出他的手机,直接用他的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雪越下越大,他们在马路边上等警察。
聂诚看上去完好无损,姜准再一次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事实上,凭聂诚刚才的身手,曾天宇哪怕高他两个头也只能落个犯罪未遂的下场。
姜准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重新恢复思考能力,试想如果曾天宇当时没有说他的名字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就其资深怂货的德行和“曾妈”的外号,他八成只敢过过嘴瘾,万分之一的可能扯下了聂诚的裤子,他也只会手足无措地跪下来哭“胡小菲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从结果来看,不比平时男生集体阿鲁巴更野蛮。
“吓着了?”聂诚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某点虚空,便问。
“啊,没。”姜准收回快要飘出银河系的神识,转头看向他的“救脸恩人”。
他忽然发现从开学到现在的这四个多月里,聂诚长高了。原先他平视看的是头顶,现在能看到额头了。
这速度很快啊!
他呆愣地盯着聂诚单手掏出卫生纸,才焦急道:“你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