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据说年底要拆了,他们趁着寒假去刷了好几次过山车,遗憾天冷不开峡谷漂流和激流勇进,约定夏天再来。
过年那几天聂诚去了爷爷家,姜准也不得不跟着家长走亲戚——姜母也从美国回来呆了半个月。
假期后段,他俩就窝在聂诚家预习高二的内容。
曾天宇的事被短暂的抛到了脑后,直到春天才有新的进展。
江新阳在某个周日被正式拘留。
周一他没来上课,蒋芳芳用了一个上午软磨硬泡才从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员口中问出,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个下午。她仅把这件事告诉了两个闺蜜解释她难过的原因,没有人刻意宣扬,别的班同学也不感兴趣,让这个消息只悄悄地流传在七班之内。
数学课换了代课老师,后来这位老师一直教到他们高三毕业。
放学后,姜准和聂诚迫不及待地跑到分局了解来龙去脉。
唐学海请他们吃警局隔壁的小笼包,三个人找了个空着的接待室,边吃边聊。
“海哥,凶手到底是谁?不会是江老师吧?”聂诚问。
唐学海中午就没吃,饿得狠了,连吞了三个才有力气回答:“不全是。他们可能都杀人故意,谈不上凶手。”
“他们?”
“江新阳、孟荣还有熊德彪啊。”唐学海说。
那天聂诚离开后,曾天宇没有立刻走,可能是在哭。
胡小菲翻墙进去,躲进后面林子,没想到江新阳正在那抽烟。那会儿天冷,黑得早,他们看不见都以为对方不是好人。
这一耽误,熊德彪就追了上来,他就是那个找胡小菲他爸要债的打手。胡成才以前得罪过他,所以他这次的债要的尽心尽力,另外两个人都放弃了他还执着地追进学校。现在还没找到人。
江新阳带着胡小菲往外跑,看音乐教室开着门就躲进去了。曾天宇一惊一乍地引来了熊德彪,江新阳门都来不及c-h-a上门,他就闯了进来。
曾天宇傻了一瞬,立马护着胡小菲把她推出门,让她先跑。
胡小菲想帮忙,曾天宇让她别碍手碍脚。她一看确实帮不上忙,赶紧往外跑去叫人。
那会儿正是门卫交接班,两人在里屋换衣服,从外面一看好像没人。胡小菲就从小门钻出去往警局跑,可后来怕警察发现她爸吸毒就慢了下来。这时江新阳赶上了她。
他脸色很不好,任谁这会儿脸色也不会好,胡小菲没有在意。
他说他和曾天宇分开跑了,那胖子还没翻出墙。
江新阳素有体育老师之称,平时爽朗大方,胡小菲不觉得他在隐瞒,听了他的话没有报警。他把胡小菲送到家,另外两个打手找到了胡成才,把他藏在袜子里的钱都搜走了,勉强还上了债。
她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只等着周一好好谢谢曾天宇。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噩梦。
第22章 chapter 22
江新阳的审讯还没有完全结束,对于胡小菲离开现场后的部分,民警目前只能从现场情况和其他证人证言中推测。
胡小菲离开后,熊德彪、江新阳、曾天宇之间应该发生了激烈的扭打,但是江、曾二人目标明确,以逃离为主,所以现场损毁不大,只有一些乐器和桌椅受到了影响,远不至于满地狼藉。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是谁将曾天宇撞倒在地,致其后脑重伤,失血过多而亡。虽然是熊德彪的可能x_ing更大,但是江新阳的反应也不能令他脱罪。
熊、江二人都知道伤在脑袋凶多吉少,这个情况下竟然选择逃离现场,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熊德彪是打手,不是亡命之徒,出了人命他也害怕,所以他直接逃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江新阳受过高等教育,却胆小怕事,心理承受能力极差,任何事情都想一逃了之,所以他也走了。他放任事态发展得更严重,作为一名教师这样对待学生不止是不道德那么简单,他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线。
那天晚上,江新阳是唯二能救曾天宇的人之一,他选择了放弃,而另一个人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孟荣是不起眼的门卫,没有人注意到他很多天不来上班了,他也被拘留了,比江新阳更早。
他是周燕和周媛的父亲,他对周燕案的态度和周母不同。他到学校找了份门卫的工作,想生前不能陪着女儿,就在她生活过的地方怀念,同时默默打听曾文俊和江新阳的消息。没想到冤家路窄,江新阳回到学校任教了,周媛竟然也来了。
心如死灰多年的孟荣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孟荣每天交接班前都去学校林子里抻抻筋活动活动,那天晚上正好听到江新阳送周媛圣诞礼物,周媛拒绝得很干脆。江新阳委屈地说,她不理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当年他心里除了周燕没别人,那不是他的错,他想替周燕好好保护她,也很爱她。
周媛说不想当别人的替代品。
江新阳说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清,我都喜欢。
周媛甩了他一个巴掌。
江新阳拉住她,痛苦地解释,如果没有那档子事,他只会一心一意地喜欢周燕,但是现实不存在如果,他现在就是全心全意地喜欢周媛。
周媛似乎被他打动了,她没再急着走。孟荣却听得握紧了拳,他藏在暗处不敢出来,开学以来他从来没再周媛面前出现过。
江新阳不懂见好就收,非要加一句,当年的事都怪曾文俊,如果不是他猥亵周燕,所有人都不会这么痛苦。
情绪刚有些好转的周媛霎时崩溃了,她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荣不放心地跟了出来,看到躲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巧克力的蒋芳芳,不知她听到了多少,等她走了才出去,周媛早不见了身影。
他照常交接班,冷眼看着江新阳隔了很久才从校门离开,在巡夜时发现了音乐教室的异状。
门敞着,血还没结冰,暗红色淌了一地。
他站在门口,认出了酷似曾文俊的脸。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江新阳离开后这里发现了尸体意味着什么。
仰头望着拱顶,像是在祈祷,低下头俯视鲜血,像是在哀悼,他然后轻轻带上了门,把一切挡在了视线之外,就此断绝了曾天宇生还的可能。
他有罪,在这一刻罪过深重,却无能为力,连自己都害怕。
后来检察院立案起诉,因为江新阳和孟荣是学校的教职工,对学生的生命安全负有责任,他们的不作为同样构成犯罪。
江新阳、孟荣、熊德彪三人之间没有意思联络,不构成共犯,所以分别论处。
因为无法确定江新阳和熊德彪谁撞的曾天宇且江新阳没有杀人故意,根据存疑时有利于被告人,江新阳属于过失致人死亡未遂,但是其逃避了救助义务,主客观都从过失致人死亡罪转化为间接故意杀人罪,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又因其教师身份带来影响恶劣,判了十五年。
孟荣有杀人故意,是不作为的故意杀人,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判了十年。
熊德彪还没找到,但这个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转眼间,暑假快到了。
聂诚很纠结他们量刑的问题,姜准让他别穿着校服cao着检察官和法官的心。
其实他心里也不好舒服,他一直以为破案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可参与进来后心中却堵得厉害。
曾天宇的座位一直空着,这小子挺讨厌,但也有好的一面,他还太年轻,不该被剥夺成长的权利。
姜准忽然有种像做些什么的冲动,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这个想法冒头还没三分钟,他和聂诚就在走廊里听到一个女生夸张地说:“你们知道那个谁要演我最喜欢的小说角色了吗!谁能演出来他啊,谁都不配!要是那个谁敢演,我就天天诅咒他,真是恨不得他去死!”周围的人一脸认同频频点头。
姜准登时就克制住了自己想为世界献出一点爱的想法,再次变得冷若冰霜,心里越发难受。
聂诚听到了,也察觉到了姜准的变化,他没有直接回班,带着姜准一起在教室外走廊的窗户边吹风。
“我以后想当警察。”聂诚说。
“嗯。”姜准说,这是一早就知道的。
“可我妈不同意。她临死前让我在她床边发誓,绝对不去当兵或者警察、武警,一定要选安全的工作。”聂诚说。
这段从没听他提起过,姜准望着等他继续说。
“我发誓了,她走得很安心,但我一直不能说服自己。违背本心或者违背誓言,对我而言同样痛苦。”聂诚说,“既然同样痛苦,我想还是选择更有益的道路。我想我爸会支持我。”
姜准难得没有立刻表示支持,他问:“真的会更有益吗,值得吗?”
“当然。”
“你听到刚才那个女生说的了吗?类似的话我听过很多次,不在男女。你还记得曾天宇曾经想对你做什么吗?也不在年龄,社会上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更多更荒谬。你能感受到这些幼稚无知背后的恶意和鄙俗吗?”姜准皱起了眉。
聂诚主动移开了视线,脸上有悲伤的表情。
姜准说:“凡是与自己看法不一致不喜欢的就要扼杀、就想消灭,肆无忌惮地伤害无辜的人。越是善良宽和,越被欺辱,越是叫得欢,越有一群人捧场,语言暴力,黑白颠倒,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现在我们还是旁观者,但总有一天会深入其中。到时所有的恶意朝着你扑面而来,你还觉得值得吗?”
那一声“值得”,十五岁的聂诚久久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