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思想无罪。”
他试图解释:“如果行为触犯了法律,自然要接受制裁。如果没有,还有道德,还有其他善良的人。现在想来那些人的证言中都有隐瞒或谎言,胡小菲想保护胡成才,孟荣决口不提周媛,周媛没有说出蒋芳芳,你最初也在为我隐瞒。先不说对错,这里面包含的是善意。如果都没有,那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以行为对抗行为。你看人类的历史从没出现过真正的相安无事,有人就有纷争,没办法只能适应。”
“你在为恶人说话。”
“不,我想为所有人说话。姜准,你不也是吗?”聂诚问。
“我不是。”
聂诚没有急于反驳,温和地说:“不公平的事有很多。胡小菲就在眼前,我们能挺身而出的帮忙,有很多事我们管不到甚至看不到,却也在发生。呼吁太苍白了,太无力了,我不喜欢这样。我想实实在在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有很小的事。我想投身其中了解这架巨大的机器,然后努力做到我这一代能改善的程度。”
姜准的表情不太好,他有些希望聂诚遵守他对他妈妈的誓言,关心他的人不会希望他涉险,可也不希望他改变自己。
如果聂诚见死不救遇事不利,那他就不是那个美好品德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为胡小菲说话,姜准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然而聂诚剖析这么多,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拿捏不准。他也会生气,也会觉得不甘心和难过,越肯付出,这样的情绪积累得越快越多。
他好似坚定如山,却依旧在需要认同的年龄。
姜准仿佛感到了命运之钟在头顶敲响,他的下一句话很可能会决定或改变两个人的命运。
上课铃突然响了,姜准的答案还没有给出。
聂诚有些失望,却很理解,他缓和表情,邀他一起进班。
姜准霎时想起了音乐教室外的落荒而逃和薛冰来教室找他的事,他很后悔自己两次都没有迈出第一步,他从不是个缺乏勇气的人,怎么遇到时反而畏首畏尾。
事不过三,他忽然有了赌上一切也要把这个毛病掰过来的决心。
他拉住聂诚,认真地说:“有道理,这样能名正言顺地多管闲事。很好,我支持你,和你一起努力。”
聂诚微怔,盯着他异常严肃的面孔忍不住微笑:“我是在多管闲事?不过,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姜准脑中嗡嗡作响,才认识到自己矫枉过正,仿佛无形中改了大学专业。
危险与难当早晚会有,不要惧怕,勇敢面对。逃是没有意义的,就比如谁成想医生在几年后同样成为“高危职业”。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第三卷啦~
第23章 chapter 23
新的开始都是从一段境遇挣扎而出,再义无反顾地投入另一段。
聂诚这次没做噩梦,他睡睡醒醒觉得休息了很久,外面的天依旧亮着。
抬眼看看表,才十二点刚过。
厨房磨砂玻璃门后姜准还弯腰在案板前忙活。
聂诚安静地深吸口气,再把充满睡意的二氧化碳呼出。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拉开一扇门,站在姜准身后。
案板上的山海关豆腐软弹弹在他手下扭动,一片片出现在刀刃的另一面。
姜准做事时注意力非常集中,他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聂诚伸手帮他摘手表,他猛向后一躲。
“是我。”
姜准听到声音时,手肘已经控制不住地撞到他胸口,这下不轻。
“你怎么不出声,”姜准皱紧了眉头,“疼么?”
聂诚拉过他手臂,按开表带,从他手臂顺下来,金属表带残留温热的体温,他攥在手里,说:“不疼。你又忘记摘表。”
“嗯。”姜准回过头,轻轻应了一声。
聂诚早不是他记忆中的目光可以直接扫过头顶的男同学,高三那年一口气追上了姜准的身高。
准备了两个小时的“满汉全席”刚刚进入尾声,聂诚用一句“我来”自然而然地接过手。
“喷了香水?”聂诚帮他摘下围裙,皱起眉问。
“没。”他嗅嗅衬衣衣袖说,“是柔顺剂。我换件你的衣服?”
“没事。”
聂诚不喜欢任何类似香水的味道。香水几乎和应酬划等号,冲不掉的香气使他疲惫,与过度疲惫后的失眠形成条件反s_h_è ,每每闻到都会觉得累。他尽力驱散心底的倦意,将精力集中到食材上。
煎炒烹炸,相比摘菜、洗菜、切菜更快,也更讲究功夫。
姜准见c-h-a不上手,照旧收拾好餐桌,把聂诚扔在沙发上的夏凉被叠好收进柜子,从旁边衣柜里找了件T恤换上,熟门熟路地在角柜里翻出一瓶红酒,手指夹出两个玻璃杯,倒了半杯,又在橱柜里找出他买来两人专用的碗碟放在台面上,方便聂诚拿用。
这顿饭有鱼有r_ou_,聂诚一次至少端两个碟子,很快就摆满了那张十多年没换的餐桌。
他注意到那套餐具就感叹道:“你这真是‘看人下菜碟’。”
“收起你那套老干部语气,吃饭。”姜准说。
聂诚笑了,刚在桌边坐稳,姜准就举起了红酒。
看这意思就知道他不打算开车走了,聂诚不说破,举杯道:“敬自由。”
姜准在他杯缘轻轻一碰,说:“敬重逢。”
两杯见底,很快又添上半杯。
中午刚过就开始喝酒,从理智到情感都有迷沉腐朽的恣意。浅尝辄止,两人开始吃菜聊天。
两年的分别不足以形成隔阂,而且二人都在公安系统,工作上偶尔有交集,谈不上陌生,说来说去回到了最近的案子上。
712案有两名受害人分别是何乐全和贾宏达,现场发现的尸体由何乐全的头颈躯干和贾宏达的四肢拼凑而成,之后在光明里小区找到了何乐全的四肢,在滨海的海鲜仓库发现了贾宏达的躯体。
聂诚曾经是杀害贾宏达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刚刚洗脱了嫌疑,但是侮辱尸体罪的嫌犯和杀害何乐全的凶手——初步推断为同一人——还没有线索。
此外,现场留下的暗号也让人侧目——“第一个,该你了”,像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新的案件。
这类恶x_ing事件,一旦出现就要牵连无辜的受害人。没有固定目标的杀戮很容易激起大范围恐慌,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关于暗号,一点在困扰我。”姜准说。
“通知对象?”
“嗯。现在知道暗号的都是刑侦队的人,除非有人在你之后和我们之前去过现场。用来写暗号的血迹来自何乐全,他的死因是利刃贯穿心脏,但是从伤口看凶手有拧动匕首的迹象,手法狠辣,不像激情杀人。暗号的位置十分隐蔽,从血迹流淌的角度看,凶手是先留下的暗号再进行分尸。那么如果有人去过现场,一定会留下痕迹。而且这个暗号和通常的犯罪标记不同,它主要在于传递信息。”姜准说。
“对,其中出现了‘你’,说明凶手可能不止一人,有意思联络的目的。清理现场之后有人出现过吗?”聂诚问。
“我们安装了摄像头,目前还没发现异常。”
“如果是凶手故布疑阵,用这个方式太过多此一举,甚至可能产生反作用促使局里成立专案组。”聂诚说。
“嗯。别光聊,吃菜。”姜准挑起下巴向他示意,给他盛了一勺虾仁,“都是你辛苦做的。”
礼尚往来,聂诚也回了他一勺鱼,说:“食材你买的、洗的、切的,别学那套不敢居功。”
姜准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挑,“n_ain_ai是不是说过这句?”
他口中的n_ain_ai其实是聂诚的n_ain_ai,姜准的祖父母很早过世,他几乎没有印象,高中和聂诚混熟后经常跟着他去他爷爷n_ain_ai家蹭饭,两位老人拿他当亲孙子一样看。如今,两位老人去世已有十年。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这对话像他二老说的。”聂诚摇头笑了。
姜准支着头抿了口红酒,对着聂诚自嘲道:“自己挖坑自己跳,说得像咱俩黄昏恋。”
两个眼看奔三的“老年人”望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开始低笑,其傻头傻脑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初十几岁。
彼此间太过熟悉,简单的对话也能牵扯出一大堆可以分享的往事细节。
两年前,他们已经就走到这一步了,但是再往下还有很多事要克服,至少也要先破获横在两人中间的郭英案。
聂诚极度缺觉,午饭之后又开始补眠,快五点才醒。热了中午的剩菜,吃完后两人窝在沙发里看场电影,准备洗澡早睡。
卧室同两年前变化不大,只多了些书,换了一盏新台灯。双人床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宽敞,却也够睡。
聂诚不等姜准去洗,吹完了头发沾枕头就着,安静地进入了深度睡眠,连睡前叙旧都省了。姜准好笑地盯了他半天,飞快地冲个澡,轻手轻脚地趟到他身边。
一夜无梦,转天他吃完早餐锁门去上班时聂诚还在睡,到了警局立刻被昨天没吃着请的同事们围住,不得不听完他们声泪俱下的控诉,然后再次投身到案子中。
聂诚睡了快一圈,不到十点才开手机,信号通了顶进来两条信息,都是姜准发的。一条是早晨七点多,留言告诉他有煎好的j-i蛋别忘了吃,牛n_ai已经倒好,直接加热就行;第二条是半小时前,问他还在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