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诚沉默了会儿问,“爸爸做什么工作?”
“装修。”
“家里来客人时,他们都聊什么?”
“聊价格,按人算。”
“你知道那些客人叫什么吗?”
贺司浩摇了摇头,又说:“但是我记得他们的样子,那天晚上就是‘熊子’和‘泽哥’来杀他们。”
那天……有两个凶手?
聂诚猛回头去看姜准,对方也同样望过来,目光相接同时“高亮”了这条线索。
“你看到他们了?”聂诚问。
贺司浩说:“没有。‘泽哥’没进来,‘熊子’只在客厅。但我听见声音了。”
他开始紧张,回忆到了这步最接近当时的凶险。
聂诚轻轻抚他的背,不再发问。
戴主任和祖星辉陪着他去洗漱吃早餐,他融入到同龄人之中后慢慢放松下来。
如果没意外,他们不需要再问了,贺司浩已经说出了他们最想知道的。由此推测,贺莉绑架女孩很可能是受到贺伟胁迫,并非临时起意。
“昨天你徒弟汇报了新的情况,贺伟贺莉的女儿提供了不少线索。”
“她不才八岁吗?”聂诚惊讶地问。
“人小鬼大。她是贺伟牵制贺莉的棋子,贺伟总威胁贺莉如果不在城里好好帮他,他就要把女儿嫁给邻村的瘫子换彩礼。”姜准厌恶地说,随后语气稍转,“那丫头挺有意思,觉得张杰明‘官小’,非要和‘官大’的说,直接和我通的电话。她说贺司浩不是他亲弟弟,是贺伟从一个单亲女人手里买来的,那个女人把儿子买了之后就出国了。她爸一直从事人口买卖的生意。”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把牢底做穿。”聂诚叹气,“那小姑娘现在跟着谁?”
“她的亲戚基本上都被抓起来了,她现在去了福利院,似乎挺高兴。还有一个嫁到邻村的姑姑总来看她。贺莉当初是被拐卖到村子里的,如果能找到原来的亲人,他们也许会领养她。但是贺司浩……”姜准皱起了眉。
如果贺伟女儿说的是真的,是贺司浩的母亲卖了他,那连他的出生地都不可考,他很可能要在福利院生活到成年。
“先不想后续,”聂诚安慰他说,“不是还有好几个地方要跑吗?”
姜准捏捏眉心,“对,最近局里事多。还记得高中时轰动全市的枪支案吗?”
“当然。”
“那拨人似乎回来了。不说了我得走了,好好享受你的周末。”姜准说。
“晚上你还过来吗?”聂诚问。
“没准。”
“哦,有个事……”
“嗯?”
“回来再说吧。那晚上还是给你留点饭,要是实在忙,给我个电话,我送过去。”聂诚说。
姜准习惯了他的贴心,却还是被这份无微不至打动,“嗯”了一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招呼祖星辉走人,又福至心灵地问:“你一会儿去哪,用不用捎你一道?”
“回家,你把我放到拐口的公交站。”聂诚跟着到门口,瞥见贺司浩眼巴巴地望过来,停在了原地,“算了,你先走,我再待会儿。”
“行。”姜准点点头,这回真走了。
聂诚朝贺司浩走去,他不想给小朋友留下一个“利用完就算”的印象,在戴主任的热情邀请下,和一群小朋友围坐成圈一起吃早点。
福利院的老师和护工大多是女x_ing,孩子们见到这位高高大大的帅叔叔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常有小孩跑到他身边打量,见他看过来又笑着跑开。老师们很头痛,却乐见孩子们开心,把年龄大些的组织到自习室写作业,又陪年纪小的玩耍,像幼儿园似的。
这样的工作环境和警局里天差地别,不止一人说过他适合当老师,有耐心有条理。他们都是在为社会的稳定和幸福做贡献,只是分工不同,为什么非要选择接触黑暗面的工作呢?
母亲总是诱导他:“小诚长大后也当老师好不好?”到后来甚至希望他放弃正直和勇敢,一次次问他:“做一个平凡快乐的人不好吗?”
唯有在这件事上,他对不起母亲。
逃避从来不是他要走的路。
他已经跟邵队和江队沟通过,等到新的同事入职,他就准备调回警局。
他想等手续都办妥给姜准一个惊喜,又觉得没必要,早些告诉他早开心。
聂诚犹豫了会儿,决定晚上吃饭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准备了清蒸鱼,炒了一个热菜,拌了一盘凉菜,等他一起回来吃,可始终没收到消息。
皱着眉望了几次手机,决定给他打个“s_ao扰电话”。他刚从沙发起身,电话就响了。
是姜准的号码,接通后的声音确实祖星辉:“聂队!”
他似乎很焦急。
“姜队受伤了,正在抢救!他刚才清醒了一下,让我给您打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聂诚很平静,穿上警服时起就要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拿钥匙锁门,抓了两次都从手中滑落,不得不抵着门慢慢深呼吸,直到心情平复才一路狂飙到医院。
第32章 chapter 32
走廊尽头“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祖星辉倚墙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吴钩在他旁边圈着膝盖发愣。他们身上混着汗水和血迹,狼狈已极。
吴泽和张杰明一下飞机直接打车过来,他们没见到当时的场面,只听个结果,情感的冲击没有这么大,把大包小包堆在墙边,默默地陪着他们等。
快八点了,急诊部的人丝毫不减少,排队挂号缴费的人挤满了半个小厅。
聂诚扒开人群,挤进过道,焦急地向每一个通道张望。他很快看到了同事们,按捺不住往前跑。手臂被人拉住,医院人多,他没当回事,甩甩胳膊就向前走。对方加了力,拉得他一个踉跄。
“邵队?”聂诚目带凌厉地回过头,认出对方后微恼的神情变成了惊讶。
“跟我来。”邵青云沉着脸,转身走向了人少的另一边。
老领导积威尤在,聂诚望一眼手术室的方向,揉着胳膊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廊尽头,邵青云压低声音说:“小姜手臂和条腿中弹,腿上擦到动脉,不过就医及时,应该没什么大碍。”
邵青云不知遇到过多少生死关头,凭他的经验见识说没大碍,那就是没大碍。
聂诚压在胸口的石头蓦然一轻,脑中绷着的那根线一松,疲惫和头痛随之而来。
邵青云看着他长大,见他这幅表情难免心疼,嘴上却不饶人:“又忘了我教你的,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人没见着,诊断证书没见着,先跟着着急担心!有什么用?祖星辉、吴钩他们那是还小,没见过什么阵仗也就算了,你和姜准呢?”
聂诚苦笑着说:“您说得是。”
邵青云长叹口气,收起了苦口婆心,严肃道:“这次市里要有大动作,成立了专案组,死盯这起枪支案。姜准已经加入专案组,现在这个情况,怕是难以继续。”
“让他退,也难。”聂诚说。
他们都了解姜准,一旦c-h-a手从没有中途退出的事,再难也要咬牙坚持下来。
邵青云大手一挥,“这个情况不是他说了算,我一会儿要回局里,你跟他说好好休息。”
“是。”
“还有……”邵青云扫他一眼,“调任申请已经递上去了,你下周起来局里上班,顶替姜准。”
当初聂诚离开分局去特警队是他首肯的,磨了半年,老人家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大手一挥,把他赶走了。邵青云知道聂诚需要调养,但是过了半年看到特定现场还会不适,这让他不满,他认为聂诚是还没有走出来。在他那个年代人的印象中,除了疯和半疯两种极端的精神病,其它的都叫状态不好。状态不好调整调整就好了,一拖半年就显得软弱了。
聂诚是个不会解释的人,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对师父有愧,两年没敢露面。
邵青云的夫人气得直骂他,老了老了倒不懂事了。他在家急得转圈,也没先说句软话。
两年了,聂诚的变化不大,上次他被拘留的事他知道,他观察着聂诚的反应,觉得这是个让他调回局里的好机会。
姜准和聂诚的能力都很强,他们再磨练几年,就有机会去市局。邵青云不希望他们错过这些机会。
“是。”聂诚站直身子,差点就要敬了个礼。
“你……”邵青云目光复杂地说。他相信聂诚的能力,担心他的状态,他不知道逼着他往前走对不对。
“保证完成任务。”聂诚说。
“我不是说任务……”邵青云啧一声。
“邵队放心,我没事。”聂诚笑道。
邵青云脸一沉,“那还叫邵队?”
聂诚想起了刚入队的时候,他竟然有点紧张 ,咽了咽喉咙,叫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