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来云跟着林会叶,二人齐齐再度钻入水面之下,靠近一艘船只后,合力将那船体翻覆倾颓,欲将船上的水贼倾倒入海。
但倾覆的那一刻,林会叶却发觉那船上空空如也,除却大团的烟火燃料与投抛机甲之外,什么也没有。
空船。
一众海师悉都跟着林会叶的动作,在水中翻浮,将一排小船纷纷倾覆。片刻后,众人终于全都再也忍不住,不再悄无声息地掩饰行踪,而是纷纷喊了起来:“空的!”
“全他娘的空的!”
“人呢?!”
林会叶扶着那空空如也的船身,听着四下渐渐传开的抱怨与质疑声音。
人呢?她抬头看向了海火那一边,嘈错噼剥的声音遮挡了那端一切的声源,仿佛切断了他们之间一切的联系。
先前登船的水贼至多不过十人,这是林会叶清晰点数过的数目。
而这海面之上,却依旧一人也无。
人都在哪里?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徘徊了片刻,终于在一阵浪潮翻涌与微微嗡鸣之声中得到了解答。
破浪之声清晰传来,迎着火光,撕裂了缭绕不散的雾气,一分分从黑影变为实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快散开!”她只来得及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便飞速扎入了水中,向一边游去。
很快,那艘巨船便驶过了方才众人停留的位置,撞碎了那之上漂浮的一片小船。
是归安号。
林会叶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艘巨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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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啸声从高空呼啸而来,源源不断的人群从归安号压低的船头上跳下,发出落地的沉闷响声。
陆莲稚见这情况,想也没想,抓起身旁仍瞪着眼仰望着的崇明,只低声喊了一句:“走!”
“走什么?走去哪儿?”崇明被拽着,出声问时还不忘拉了卫况一把,三人相继跑开了水贼的登船点。
陆莲稚并没有回答她。
三人冲进了船舱内,沿着七弯八拐的船舱回廊向内跑去。
这一路奔跑,陆莲稚心下虽然急迫,却并不浮躁。
一切虽然意外,却并不是不可补救。这就像是一场博弈,陆莲稚无所畏惧,即便身处绝境,犹能感到游刃有余。
不过,这一切自信与无所畏惧的前提,是先找到亓徵歌。
陆莲稚身形如风,飞快便冲到了亓徵歌所处的那个厢房门口。
她推开门,二话不说只将房中静静坐着的亓徵歌一把扛了起来。
“……?”亓徵歌虽然感到了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听着头顶甲板传来、如同雨落梧桐般纷繁嘈错的脚步声,大抵也猜出了此刻确实是情况紧急,也就任陆莲稚将自己提了起来。
“亓姐姐?”崇明看见亓徵歌,也有些吃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陆莲稚听见这个称呼,不由得眉头微微一蹙,看了崇明一眼。
念及此刻到底情况危急,来不及斗嘴,陆莲稚只好重重“嘁”了一声。
她扛着肩头亓徵歌,边继续往外跑,边向亓徵歌稍稍解释了一番此间境况。
此为水贼声东击西之计,环环相扣。
海雾为饰,散落的水贼为引,真正的重头戏,恐怕就是这归安号上的数十号精兵。、
她们四人是绝敌不过这五十余人的。只能逃,用子船,放弃货物,离开商船。
亓徵歌听她说完,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片刻,陆莲稚忽然感到肩头被亓徵歌拍了拍,接着便听她果决开口道:“陆莲稚,不要乱跑了。去库房,把货物全部装进子船里。”
听着亓徵歌这般说法,陆莲稚忽然有些回过味来了,也大抵知道了她想要做些什么,立即对身后的崇明卫况喊道:“去库房!把货用子船运出去!”
卫况看了陆莲稚一眼,也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若不能斗勇,便只能够智取。
四人对上这至少五十人的野蛮贼子,就算是再如何的能,也必然是一场恶斗。更何况她们之中,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亓徵歌。
卫况想着,看了被扛在陆莲稚肩头的亓徵歌一眼。
亓徵歌并没有什么表情,只仿佛在思索,即便是这般并不算很优雅的姿势,却也意外地教人一眼看去,依旧觉得她十分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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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那方水面之上,林会叶焦急地看着两船相撞,巨大的碰撞声与嗡鸣响起后,火光与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片沸腾的呼喊声,不计其数的水贼从她的归安号上跳下,冲向了林家商船。
“阿稚,阿稚她们——”林会叶被裴来云紧紧攥着,一干人隔着渐渐熄灭的海火,遥望着那一端。
“她们会出来的。”裴来云冷静地握着林会叶不断挣脱的手腕,向她道:“子船的位置她们都知道。水贼不过是想要货物罢了,她们只要迅速出来,不会有事的。”
道理没有错,林会叶并不是心急于中了水贼这声东击西的计策,货物尽失。
她只是由衷地担心着陆莲稚与崇明等人,在这凶悍水贼环绕之中能否脱身?安危如何?
想着,她愈发心急了起来,只想要亲自去将她们接来。
“阿叶,你冷静一些!”林会叶第三次挣脱裴来云后,他干脆将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不让她钻入水中回到海火的那一头。
“我们的手头功夫不如她们十分之一!你若是去了、我们若是去了,不过是凭空添乱、自投罗网!”
二人正纠缠挣扎间,一旁始终蹙着眉头,拳头几乎握出血来的林方要忽然举起了手。
众人一时肃静,皆顺着林方要的视线向前看去。
昏暗与闪烁的火光之中,有一艘子船悄无声息,破开了正在熄灭的火海,带着点点火星,无声无息向众人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