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偌大的荒原已经被抛在身后。她们行驶在曲折的林中小径上。莉迪亚笑得意味深长,叹了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艾弗利醒了。她在陌生的马车上。身边是那个板着个脸的老淑女亚历珊卓。树林的曲折枝桠在亚历珊卓脸上投下密密麻麻的盘根错节的影子,让那老古板看起来分外可怖。艾弗利的头脑像狂风中的风车一样咕噜咕噜转得飞快。她不能明白。
几千种- yin -森的可能- xing -在她的视野中像万花筒一样扭曲了景物,大放异彩。麻醉剂?安眠药?趁她熟睡之际把她绑了扔出来?为什么是她呢?国王下令的?还是阿格尼斯做了些什么……
经过了三天的旅行,艾弗利与她的姑妈来到了乡下的小家。她们推开实木大门时,格兰伍德姑丈正坐在那儿研究国际象棋。他的左手上轻捧着一杯血一样红的酒,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个卒子。他开心的回过头,用轻快悠扬的嗓音招呼道:
“呀,这就是我们的小姑娘?快请进快请进!我是文森特·格兰伍德,你的姑丈。”
格兰伍德仰起头品了口红酒,对艾弗利眨了眨他湛蓝色的眼睛。姑丈长得很年轻、很好看,比亚历珊卓姑妈显得更年轻、更好看。他的皮肤很白很柔和,他有一头红褐色的长发,在- yin -影中看起来好像一种雅致的葡萄紫。
艾弗利瑟缩着从亚历珊卓姑妈的- yin -影下走出来,坐到那和蔼可亲的姑丈对面去,拿起了一枚白子。
如果说洛斯提教会了艾弗利友谊和背叛,那么乡下的生活让艾弗利体会到了心灵的自由和生活之美。她去过热闹的人头攒动的集市,在那里买过一个由七种彩虹的颜色拼接起来的风车;她在小溪旁钓鱼,却没有耐心等着鱼儿乖乖咬钩,就把鱼竿胡乱一扔赤着脚在溪水里瞎搅和;她去过充盈着黑衣绅士的酒馆,听着蓝调音乐喝三角杯里青柠色的鸡尾酒。所有这些记忆之中,一个身影始终与她相伴,优雅、潇洒:格兰伍德姑丈。
然而,这段美好的时光还是像杯中的鸡尾酒一样见到了底,喝干之后什么也不剩。也许,艾弗利常常猜测,好时光就像一盒需要珍惜的糖果,一共就只有那么多,吃完就完了。她在乡下时过得太风光。她贪心地像一块海绵似的吸收所有美好的事。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的鸡尾酒一下子就被喝空了。莉迪亚来了。
某天下午,小艾弗利正在琢磨着怎么躲过亚历珊卓安排的家务,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然而,她的心里有什么不安分的黑色火焰晃啊晃啊,把持着她摇椅摇晃的节奏,也让她不得安宁。她从摇椅上跳下来,想换换心情,就从展示柜里拿出了亚历珊卓珍藏的中央绘有东方建筑的盘子。可是不行,那股邪火就是熄灭不了。
她的眼中一下子涌现出绿色的火光。艾弗利又惊又恐地看见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把那只盘子狠狠砸在地上。瓷盘立刻四分五裂,发出了巨大的清脆的撞击声,如雷贯耳。没有人来。姑妈和姑丈去参加下午茶会了。小艾弗利正想把碎片拼起来,突然不受控制地蹦跳起来,双脚踩啊踩啊把那碎片跺成很多份。
“哦不!不不不不不,我没想这样做,怎么会……?”艾弗利一下子好像又可以控制自己了,跪下来抱着碎片茫然无措。
“你不记得我了么?哦对了,你本来就不知道我。”她听到一个坚硬尖细的女声,不由得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有声音……从身体里面传出来……”
“听好了,小鬼。我住在你身体里,而且我住定了。能为我服务,你应该骄傲才是。但是我啊,我有一个小个- xing -。我就讨厌看到和平的东西、美好的东西、快乐的东西。你们的笑脸看得我很难受啊。我想要全部毁掉。”
“你不会得逞的!”小艾弗利本能地大喊着,对自己身体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寄生虫。
“所以,我是说,只要不让我看见,我就不会一不小心把谁给干掉了。你要是想让你姑妈和姑丈活命,就离他们远一点。你想让谁过得好,就在谁面前消失掉。不然,我为了我自己的美学,会做一些你不想看到的事。”
“你让我离开?可是,凭什么要我离开?凭什么离开的又是我?”艾弗利已经跪着趴在地上。她的世界狠狠动摇起来。天花板上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一旁立柱上的透明鱼缸,一条金红色的鱼儿在艾弗利的视野上方畅游。
“因为你是没有归属的人。你是异端,艾弗利。你不姓洛斯提。你命中注定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不过,给你行个方便吧,我可以让你忘记我,忘记洛斯提。”
“为什么要忘记?”
“这样你就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你在自己的假想中是正常的。你在自己的假想里很快乐。你将成为依照自己意愿行走于世界的漫无目的的航船,而随心所欲的力量将充盈你的风帆。你将永远不需要船锚。”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艾弗利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嗫嚅道:
“那就依你所愿吧!我也许就是个扫把星。他们没有我会过得更好。记忆我也不要了。现在,我每次想到讨厌的艾格,这里就好痛……”她指着心的位置,“但是,我要记住一件事情。我虽然四海为家,可是我想要一个船锚。我的名字将是艾弗利·安可(Avery Anchor),麻烦你,把这一点点记忆留给我吧!”
她什么都不剩了。她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最后的名字。
艾弗利·安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可以和第一章对着看。名字的伏笔终于收回来了。下一章没有回忆了,剧情会继续推进。
第70章 第七十章 惩罚
艾弗利·安可大叫一声,从幻影中被拉回现实。走廊里漆黑一片,好像牵绊住她的锁。艾弗利跪在地上,看见什么亮晶晶的液体水晶一般一滴一滴砸落到毛绒绒的地毯上去,化为下陷濡- shi -的黑点。
这就是艾弗利·安可的被遗忘多时的、埋藏在记忆拐角的故事了。她总觉得阿格尼斯·洛斯提亏欠她什么,但是现在看来,是莉迪亚亏欠了她许多。这与阿格尼斯没有一点关系,反而是她艾弗利伤害了人家。什么叫“我只不过是像其他人一样,厌烦你了而已”?艾弗利强压着怒气,低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