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伊州刺史却甚是心急,言是从伊吾骑马到常乐县,这短短两三日路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趁着这时候天色尚还亮着,这便过去看看吧。
于是罗用便令一名差役,赶着一辆特制的轨道马车,与伊州刺史等人,一同往那城外的木轨道去了。
这种马车的车轮是特制的,既能在平地上行驶,亦能在轨道上行驶。
待到了地方,差役便将那辆马车赶到轨道上,车子上下轨道的那一段,设计得也颇巧妙,从宽到窄从低到高,呈漏斗状,车子上下轨道十分容易。
“请刺史上车。”罗用笑眯眯站在车门边抬手示意道。
“三郎也请。”伊州刺史也向罗用拱了拱手,然后便率先上了马车。
上车的过程中他看了看,这马车与寻常马车也无甚区别,就是前面驾车的位置,斜斜立着一根杆子,不知作甚用途。
待一行人俱都上了马车,伊州刺史便问罗用,罗用便与他说,那是刹车。
“刹车?”作为一名生在公元七世纪的土著,伊州刺史并不知晓刹车是甚物什。
“这木轨马车速度太快,单靠勒马停不下来,于是我们便做了刹车这个物什。”罗用说着,示意前面的差役出发,然后又对车中众人说道:“诸位一观便知。”
罗用这话音刚落,前面的马匹便哒哒跑了起来,车中之人只觉身子稍稍往后一仰,然后便再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罗用这时候顺手推开车窗,他们便见窗外的景物飞快略过,而他们坐在车中,竟是半分也感受不到颠簸。冬日里天气寒冷,然而这些人此刻却是半点都不嫌风大,车内车外看得很是新鲜。
过了不多久,罗用便对他们说道:“时日尚短,眼下便只修好了这一段,前面便没有木轨道了,差役马上就要刹车了,诸位若觉新奇,不妨便到前面去看上一看。”
于是这些人纷纷探身看向前面那名驾车的差役,只见他口里呼喝着,手上的动作亦是十分熟练,一边勒马,一边推动座位旁的那根木杆,然后缓缓的,这辆正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便十分平稳地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固定在木轨之上,前面的马匹小步地踏着蹄子,却也没有移动马车半分。
“这便是刹车?”伊州刺史觉得这物什实在也太好用了。
平日里家中老小上下马车,每次都要令专人牵着马匹,怕那牲畜被惊扰了,又跑动起来,若是在他家的那些马车上也都按上这种刹车,那往后上下马车不就能放心多了。
还有这个木轨道,这也太好了,马车行在上面简直太快太稳了!速度并不比自己骑马慢多少,舒适度却高了一百倍都不止!
这笔买卖做得也太值了!这罗三郎看来是真没钱了,为了从常乐县到晋昌城的这一段路,就生生把这么好的技术不要钱提供给了他。
说起来,这常乐县实在荒芜,连像样的大树都没有几棵,木材的价钱颇贵,铺这一段木轨道,说实话也要花掉他们不少钱。
不过等到这条从常乐县通往他们伊吾的木轨道铺设好了以后,这边的商贾一定会源源不绝往他们伊吾而去,今日花掉的这些钱,迟早都会挣回来的。
几人下车放了一下风,又稀罕了一把木轨道和木轨马车,然后便又乘车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他们没有再开车窗,几人坐在车中说话,方才过了片刻功夫,便又到了常乐县城外面。
“快啊!着实是太快了!”这些伊吾官员纷纷赞叹。
之后这两三日,这些人都不得了地好说话。
罗用说在木轨上赶车,与在平地上赶车有些不同,叫他们在这条路竣工之前,先安排几个人到常乐县来学习驾驶,他们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然后还与衡致他们签订了一个订单,订购了一批木轨马车。
回去的路上,伊州刺史等人大多都很高兴,只除了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
“那罗三郎因何如此热心我伊州修路之事,公难道就不忧心他有所图谋?”路上休息的时候,这人就对伊州刺史说了。
“这条路修好了,对他们常乐县也颇有益处的嘛。”伊州刺史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
“他那县令一职,不过短短数年之期,与你我又如何相同?”那老者又道。
“那依你之见呢?”伊州刺史问他。
“定是对我伊州有所图谋。”那老者笃定道。
“那离石罗三郎并非y-in险凶恶之徒,即便他对我伊州有所图谋,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他所图谋之物,不正是我伊州与之协商的筹码?”伊州刺史言道。
“对这罗用,确实无需提防太过。”一旁其他的人这时候也纷纷说话了。
“那些往来商贾,皆道罗三郎此人人品不差。”
“无论是在离石还是长安,还是在这常乐县,皆不曾听闻他祸害于人。”
“这样的人都信不过,那我伊吾便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罢了,还出来与人打的什么交道。”
“此言有理啊。”
“就不知他究竟看上伊吾哪一个好处,总不会单单只为粮食吧?”
“届时便知晓了。”
“……”
罗用倒是没想到,这些伊吾人背地里已经有了这一番揣测,他还思量着,将来能从伊州那边买点便宜煤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伊吾人对他的信任,也是罗用愿意看到的。
眼下正是贞观十五年,罗用现在算虚龄也才二十二岁而已,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将来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目前这个阶段,对他来说应该是正当播种的季节,而非收获。
送走了这些伊吾人之后的某一个中午,罗用正坐在县衙前面的一个小厅里看账本,乔俊林从外面回来,与他说道:“丁朝议今日又来县中了,你可听闻了?”
“未曾。”差不多也快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罗用顺手合上账本,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