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娘不要声张,我是陈牧驰,烦劳您开下门,想向您打听些事情。”陈牧驰笑着回道。
一听是陈牧驰,青山娘赶忙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便开心的笑道:“先生可算回来了。”脸上的兴奋甚至完全遮住了刚刚被吵醒的疲倦。
三人一同进屋,青山娘视线瞧向唐以青道:“这是先生的朋友吗?”
点点头,不置可否。陈牧驰看了眼唐以青,斟酌着问道:“我刚刚回京都,但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头,京都近几个月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有些唏嘘的看了两人一眼,青山娘道:“谁说不是呢,这么些年也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啊。”顿了下她道,“前不久,突然张榜说原大将军唐以青窃取国家机密投奔敌国去了,皇上因此龙庭震怒,下令将唐家满门抄斩……”
“你说什么?”猛的站起身,坐下的凳子硼的倒地,青山娘被唐以青巨大的反应吓得一缩。唐以青却紧握着双拳道,“你可知道唐家当家唐博后如今怎样?”
青山娘瑟瑟看了唐以青一眼,不着痕迹的往陈牧驰身边挪了挪椅子才道:“听说唐博后欲要包庇其孙,已饮毒自尽。”
后面青山娘还说了什么,已完全进不了唐以青的大脑,他此刻心中一直回荡着那句“饮毒自尽”,难以自拔。
陈牧驰看着他的样子心有悲戚,他按着唐以青的肩膀沉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
陈牧驰嘱咐了青山娘不要告诉别人他回来了,便带着失常的唐以青往回走。走到半途,唐以青突然停下脚步,双眼赤红道:“龙宣天,我必将你挫骨扬灰,以解我心头之恨。”
天空的弯月依旧,却已物是人非。他心中无限悔恨再无人来倾听,他犯错执拗,再无人来训示。他那位严厉的爷爷便如此损落了吗?唐以青咬紧牙才不让自己发出类似悲鸣的呜咽。唇在齿下溢出鲜血,一滴滴顺着嘴角滑下。
陈牧驰抓住唐以青的手,轻声唤道:“以青。”他却似没有听到,整双眼眸里全是冰冷与仇恨。
唐家的变节对于明毓百姓而言是件天大的事,百姓如何能想到曾经奉若神人的青衣大将竟然突然倒戈碣曦。有些人初始说不信,可说的人多了,加上一些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澜,唐家算是坐稳了乱臣贼子的名头。
陈牧驰看着整个人沉默不语,仿似冰块般的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皇帝无情,为了自己的权威不受威胁,安着乱臣贼子的罪名除掉朝中重臣是最让百姓信服的。他自己在碣曦不也刚刚经历一场这样的事吗,没想到那边的一切安定了,回来却听到这样的结果。
白天的时候唐以青要么呆在陈牧驰家中要么乔装打扮一番才出去,如今外面到处张贴他的画像,陈牧驰也是第二日出去买食材看到的。匆匆买了些东西回去,他叮嘱着唐以青不要随便出去,又去了趟青山娘那儿再次叮嘱不要和任何人说他回来的事,青山娘听青山说过陈牧驰与唐以青的事,那晚灯火虽暗却也足以辨认出大致容貌,幸而她一心向着陈牧驰,因而倒真没什么其它想法。
这样一呆便是七天。当第七天夜里唐以青从外回来,陈牧驰隐约可以闻到唐以青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一回去,唐以青倒头就睡。陈牧驰准备好两人的晚饭,去喊唐以青时,他淡淡的起身吃了东西又睡,陈牧驰要开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张窄床,同床而眠,却仿似一夕之间失了原来的温度。即便大热的天,身体紧挨,心却在一点点变冷。
当第八日直到天色变暗还未见唐以青身影时,陈牧驰突然有些慌神。他整夜在屋内踱步,二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患得患失。天色变换,黑夜被白昼所掩映,他坐在屋内没敢出去。
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如此懦弱。
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的所有伪装都可以被如此轻易击碎。
天完全黑下来时,屋外始终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他失神的走向热闹的街市,他去酒楼茶馆,人声嘈杂,却并没有任何有关唐以青的事情。他不知是该安心还是更担心。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他终于听到一条轰动的消息。
唐家欲孽皆以伏诛!
陈牧驰只觉如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黑。那个轮廓冷厉的男子,在对他展现了唯独于他的温柔之后,虏获了他的真心,却又在他无法自拔的时候独自离去。脸上湿湿的,陈牧驰伸手,发现似水般的液体。他突然癫狂般的大笑,笑得浑身抽动,泪流满面。
不久前还在他耳边说,再大的事遇到牧驰也变得不再重要。可如今呢,他陈牧驰在唐以青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他可以理解他的愤怒他的悲哀他想要复仇的怒火,但为何,一声不吭便离去不归?
陈牧驰一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天天呆着如同行尸走肉。附近的邻居渐渐知道陈牧驰回来的消息,纷纷热情的来看他,但看陈牧驰一副糟蹋无神的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相熟的王大婶和青山娘走上去劝他,“天大的事,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是啊,先生,有什么事您告诉我们,大家也会尽力帮忙的。”大家七嘴八舌却得不到一句回应,便都住了嘴,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要不大家先回去吧。”青山娘似是知道陈牧驰落魄至此的原因,但也只是一叹便不再多说。
初时还有些人会隔三差五的看看陈牧驰,时间久了,便渐渐淡下去。
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天,陈牧驰渐渐有些清醒。他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眼神变得呆滞而冷漠。
他对着屋子发了一阵子呆,起身收拾锅碗,给自己收拾吃食。
日子还是依照固有的轨迹运转,但很多东西却不断变化。曾经风轻云淡的陈牧驰仿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胡子邋遢,衣衫暗沉的男人。
陈牧驰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冷漠的如同不存于这个世间的生命。他不再教授孩子们课业,也不再看书作诗。只是偶尔出去干些杂货换些酒钱。
没错,是酒钱!偶尔一次醉酒之后,陈牧驰便贪恋上这种感觉,醉生梦死,或许最是痛苦,亦最是快乐。
有时候小孩子们会来找他,他没有丝毫表情的看着,不做任何回应,时间久了,便真的没有任何人来找他了。
陈牧驰常常会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他与唐以青之间的点滴,偶尔,连他自己都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陈牧驰的院子被唐以青永远的买了下来,虽然唐以青不在了,但也没人来收回。又听说陈牧驰与唐以青有些关联,陈牧驰以前的为人被大家敬仰,加上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地,这屋子现下便成了陈牧驰的了。也幸而如此,否则以陈牧驰目前的窘况,或许都没办法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