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日清早,坊市里便都在讨论。
“什么?阿合马平章怎么死了?他不是从一品大员么?”
“岂止是阿合马平章大人,郝左丞也被杀了!张右丞虽没被杀,昨夜亦被贼人所囚,如今生死不知啊!”
“什么?陛下巡幸大都,太子殿下也跟着去了,谁能杀掉阿合马平章和郝左丞?”
“管他谁杀的,朝廷自此少了两个毒瘤,我们百姓少了两个祸害,死了正好!”
“是极是极!”
“只是没想到张右丞竟然避过了一劫,也是命不该绝!”
“可那作乱的贼子,现在又如何了?”
“听闻有个叫王著的贼子,昨夜便被抓了。”
“还有其他的贼子么?”
“有,怎么没有,这等大y-in谋,哪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还有个姓高的道士,逃了。”
“姓高的道士?道士不是不在红尘内了么,怎么还管这档子事?”
“哎哎哎,这事儿我知道内情!我跟你们说,那道士就是白云观的玄灵子!”
“什么?玄灵子?当真?”
“绝对错不了,我有个兄弟昨儿个夜里亲眼所见!”
宋芷听着街坊邻里乱哄哄的声音,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张右丞生死不知。
白云观里的玄灵子是贼人之一。
旁的事他顾不着,只能顾着与他有关的事。
张惠现在如何了?会不会有事?
玄灵子是贼人,那日见孟桓与他在静室里谈了那许久,想来关系不简单,而且萨兰偏偏在那时候出问题,也证明了孟桓去见玄灵子,绝不是普通的喝茶聊天、寻仙问道。
孟桓会不会跟这一切有关系?
……不,孟桓一定跟这一切有关系,孟桓曾多次提醒他,不要跟张惠来往,分明是早知张惠会出事。
宋芷越想越心惊,匆匆跟秀娘说了一声,便出了门,连衣裳也没换,到了张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见他换了衣裳,险些没敢认。
最后认出来了,也只是道:“宋先生,今日张府有事,不接待外客。”
宋芷心急如焚,急道:“可是张大人出了什么事了?”
小厮一听当即黑了脸:“宋先生慎言!”
宋芷拱了个手,尽量忍住焦急,客客气气道:“小哥,张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有教养之谊,如今张府出事,我不能不忧心,还请小哥行个方便,容我进去,行么?”
那小厮见他言辞恳切,加上四年来确实熟识得很,想了一下,放宋芷进去了。
宋芷进了府,只见府里气氛沉闷肃穆,丫鬟小厮个个低着头,行色匆匆,显然有大事发生。
宋芷随意抓住了一个小厮问:“敢问张大人可在府么?”
小厮约莫是新来的,不认识宋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宋芷哪有空跟他解释,恰巧看到张义路过,扬声道:“张伯!”
张义听到声音,向宋芷看过来,待看到宋芷,张义的眼神明显冷了几分,也不说话。
宋芷几步迎上去,客客气气道:“张伯,老师可好么?”
张义冷哼了一声:“托你的福,好得很!”
他又冷笑了一下,说:“你还知道回来?回来做什么?”
宋芷被张义的敌意弄得很懵,不知所措道:“张伯……敢问是发生了何事?我、我……”
“不必多言。”张义道,“说吧,你来做什么?”
宋芷气势弱下去,小声道:“我来看看老师。”
张义冷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也罢,你随我来罢。”
张义说完,便背着手,掉头大步走了。这副模样,叫宋芷活像看到了齐诺。
想到齐诺,宋芷就忍不住地想到孟桓,心中便是一慌,又有些隐隐的痛:孟桓……会与此事有何关系呢?
张义没有带宋芷去书房,而是带去了张惠的卧房。
到门口,张义顿住脚,轻轻叩门:“大人,宋芷来了,你要见见他么?”
屋里头传出张惠压抑的咳嗽声,片刻后,他道:“进来罢。”
张义这才推开门,宋芷随他一同进了屋,绕过屏风,张惠在榻上躺着,张承懿在一旁侍候,轻轻拍着张惠的背,让他舒服一点。
张惠原先便不太年轻了,可保养得好,看上去并不显老,反而精神矍铄,很有活力,但此刻卧在床上的张惠,却着实像个老人了,头发花白,皮肤松弛,眼角的皱纹很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