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与清剑相撞,金玉交击之声。
叶家的大少爷,已经死了。
我依旧没有出声,连呼吸都极其轻微。百花谷中粉色白色浅色的花朵散开,刚刚被师傅捡回来的我换了一身衣裳,听见师傅说:“你是我见过最适合清剑的天才。”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瑾儿!”
说完,重剑已至。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少了一人,我的剑就快了许多。因为快,所以破绽太多,历代以来的清剑继承者,都没有办法弥补它的缺点。
而我无所谓。
我的眼睛够快。
当只剩下两人,叶凡与那女子以同样的剑法斩向站在其中的我。角度一致、速度一致、方法一致。我一脚轻轻踩在重剑上,因为我太轻所以那重剑几乎没有下落多少,与此同时我已经以那重剑为集力点,然后劈向叶凡。
叶凡一个惊诧立刻收剑,人试图将东西往后拉时会有一刻松手,而我将清剑往下一划立刻将那剑刃打偏,叶凡身前留出大片的空隙。
清剑以极快的速度转圈,仿佛在雕刻图案的工匠,就在眼花缭乱之后,血色挑出一颗心脏,即使已经脱离主人的身体,依旧挣扎搏动。那心脏看起来很丑,红得近乎黑。
而我甚至没有机会欣赏它,那女子的重剑穿空而来,风声呼呼作响。重剑的缺点之一,它斩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有声音。
旁人听不见,而我可以。
我终于看见那把黑色的重剑,名为离光。我矮身躲开,脚步急速地一跃上墙,那女子显然已经应对不及。作为一个女子却用最在乎力量的重剑,她一定有她的坚持。
但和我无关。
满场游走,场中三具尸体,而敌方只剩一人。师傅说过,要应付重剑,只有三个方法:躲、偷、绕。三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清剑太轻,而我完全没有能力可以硬上。
一剑,挑开她的发带,青丝飞舞,在黑暗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颜色。
二剑,差些割开她的脖颈放血,然而差了一个角度,只割开她肩上的衣裳,暗中仿佛有一条浅色丝履落下。
“你是谁?”
我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她吵死了。
这世间的任何一种声音,对听觉太过灵敏的人而言都只是折磨。
除了百花谷,这尘世吵得我头疼。
“你投降,现在还来得及。”
狡猾的女子。
然而就在她最后三字“来得及”落下时,她终于抓住了我,重剑迎面扑来,风声在耳边响起,像是流逝的自由。我被迫在墙角,没有着力点可以让我往上跳。就在离光将要接近的那一刻,我只得用剑强行将它往上挑。
用一把轻剑去强行挑一把重剑,简直嫌命太长。即使清剑是天下间最适合偷袭的剑,也依旧如此。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送死。
女子愣住,就在她愣住时,我已经找到空隙逃离,一剑拦腰而过。
腰斩。
我所记得的,最惨烈的死法之一。
血色蔓延,冷月苍凉。
兵法最高者是兵不厌诈,而她以为我一定还留着后招,在她看来,一个能够连杀四人而面不改色的刺杀者,一定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所以她大概觉得,清剑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机关。
与其说她笨,我更愿意承认是人死前热血上涌,她被扰乱了思绪。
我徒手擦过自己的伤口,只为了保证自己不会流血以留下任何的痕迹。腰斩太脏,染得一地都是血。我回头看了看这屋子,一屋中五人,全都是叶家的人。
命名清剑的人,大概是注定了要失望的。
因为染满被刺杀者鲜血的它,永远不会清澈如水。
我踏着血迹离开二少爷的屋子,步向中庭。叶家有七人,夫妻二人,三个少爷已经被我杀了:叶瑾、叶落、叶凡。那么剩下的,就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有叶家家主。这栋大宅里的人不多,但始终没有人能走进来。
白鹭已经横尸当场,在我绕过她时,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十三?”
我停下脚步。
白鹭的声音微弱,却依旧能听出是那个活泼的女孩子。我背对着她,这是很危险的姿势,所以我转过身。
然后我看见白鹭笑了,依稀甜美清新。她咳出一口血,在她腰腹之间捅出这么大伤口的只能是那把重剑离光。
她说:“夫人他们赶来了……夫人斩了我……”
我没有出声,叶落告诉我接近一个将死之人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能不能……来给我个痛快?”白鹭想要勉力弯起腰,和她腰上的伤口太深,根本就无法使力。她手无寸铁,但我又怎么不知道这是不是二少爷死前布下的最后一个陷阱。
白鹭是一个好人,进来以后,她是第一个对我露出微笑的人。我对其他人没有观感,却喜欢她笑。白鹭笑起来很好看。她像一只自由的鸟儿,而不是被困在内院还甘之如饴的小小丫鬟。
我听着白鹭的呼吸声慢慢微弱下去。
她死了。
在离我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
她没有合眼,而我要竭尽全力,才能不控制自己靠近她。
我轻轻抚摸自己的脸。
见死不救,等同杀人。我知道的。我踩着步伐走向花园,一步一步的,不躲不避,就在我听见风声静止的一刻,看到了门口的剑阵。
提线木偶,开阔的战场。叶家二小姐叶灵,她从不自己拿剑,她控制的是木偶。那些木偶以剑为手,被叶灵- cao -控,一个人就能打出群战的架势。我没有退后,听见叶灵好听的声音响起。
“十三,你居然出来了?”叶灵皱眉。
我不出声。
六个木偶,应声而至。我一眼就看到叶灵坐在花园中的一棵树上,两只脚在晃啊晃,扎着漂亮的双环髻,猫儿似的眼隐藏在- yin -影之中。我一脚踏在其中木偶肩上,挥剑直接扑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