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味道也是异常的甜。
蔓笙回味着,看他背对着自己站定在桌旁。其实人与人的关系,远不是用一个“故友旧交”就能完美贴切。轻松的话语,眸中
的神采,难得一见的笑容,还有刚才那一口甘甜中稍掺的涩味,这些微妙也许是永远都难以描述的,起手将杯中的汁液全数倒
入口中。
蔓笙看他转身坐下,终于淡淡道:“我完全可以阻止……阻止那天封裔把你带走。”
杯子滴溜溜被碰倒,蔓笙急忙将它按在掌心,怎么可能镇定。今天才知道,昏迷后醒来时莫名已在墨玉谷,是封裔在他容成百
部的允许下带走的自己。
然而这简短的话,他想表达的不止这一个,蔓笙也明白其中更深的意味。原来那些不堪早在没有发生前,他就已预料。口中的
涩味无限地蔓延盖过了甘甜。下一刻,反而感觉到松快起来。
容成百部把他掌心的杯子挖出,斟上碧清的茶:“所以冰兰的事,就算是做平了。”
蔓笙苦笑,自己转念间的心思,他似乎都能毫不遗漏。他的心意又怎会不明白:“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阻止又能怎样?我
若真内疚今天不会在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你凭白来揽别人的赍恨,不值得。”
一口清湛茶水入喉,他也不否认,只肯定道:“你的确不是什么君子。”佼俏面容上变幻着的表情让人迷惑:“没有哪个君子
是面黄肌瘦的。”
蔓笙听得不服,几番辗转才想好怎样驳他,他又站在了眼前,手腕快速在胸前一探,速度快得让蔓笙来不及尴尬,手又重新收
回,两指之间捏着一根黑色软毛:“一顿饭,半餐都分给它了?”
蔓笙不想他是这样心细的人,胸口一阵暖和:“嗯?才不是,昨晚才到的……”
“它叫什么?”
“……雪梨。”
“雪梨?”
他自然的转换话题,自己悄悄缓和的心绪,蔓笙都能体会到,忍不住问他:“事实上,你并不是他们所言,那么泠傲的人,对
不对?”
这次容成百部很久未答,起身将染红的绢帕丢进水盆,面色毫无前兆地冰凉:“但是我想。”
蔓笙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觉得他这样的无端的偏执和自己有些想法很相像,甚至能够理解。另一方面又顿感后悔,每个人都
有那么些许事,是忌,不喜欢别人碰触,他也不例外。是否能寻个更合适的时间再问问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又逗留了片刻才回房,时辰已过午时。半夏居然还在木廊里,脊背斜靠着墙,西头的位置离得远根本听不到房里的谈话,应该
是故意避开的。因为天气的缘故木廊里更加昏暗寂静,蔓笙看他走进也慢慢走过去。
能看清对方眉目时他停了下来:“昨晚是我,听到动静才过来,没想到把你吓了……天下着雨,明天再出城。”他的声音不高
,表情也淡,淡的快要消失。蔓笙压着喉咙说不出话来,这样一本正经淡泊的他。
“我有些事还没办完,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吃,我已吩咐小厮把饭菜端去你房里……晚上睡踏实些……明儿我会来叫你。”半夏
思索了一会儿,又道。
全然不提不问刚才的任何,他的心太晦涩难猜,投入再多情彩都是手足无措,感觉和他难解难分,却又有素昧平生的错觉。他
转身离开,蔓笙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走了几步他又回转身来,补充:“‘小枪’,就是那只猫,我给取的。你想留就留下,
它好像挺黏你……”
“小枪”蔓笙喃喃着傻了半天,匆匆跑到尽头窗口去探头,心急火燎间看到青板街头牵马的他。
今天他不是贯穿的流袖宽袍,而是紧身湛蓝的劲装。前襟一排蝴蝶搭扣从喉结延到小腹,胸膛正中刺着火纹,以蝶扣为轴对称
,肩膀宽实腰板修直。
他本来就是贵府公子,如今虽然家世不再,气质派头是从来未变。着装打扮不似容成百部的赭襟绯袖,喜欢文雅简淡,细致考
究却不逊。小镇里弄烟雨凄迷,他侧身空翻上马轻盈流畅,胸前莹白火纹灼灼闪亮,驰马御风是游侠的气度,慢慢在墨色水淡
处隐没。
不知明日此时会在何处,他会不会正陪在身旁……蔓笙把手儿圈在嘴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早点回来……”
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回到房间时饭菜已经送来,用盘子扣着搁在桌上。没什么胃口,蔓笙随便糊了几口,倒是便宜了雪梨。招
小二收去碗碟,望望窗外还下着雨,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还好有它在,跟雪梨嬉弄半天,感觉头隐隐犯晕。这种头晕的状况在孔府时也发生过几次,躺一觉就好了,蔓笙只当是没睡够
太累了也不多在意。靠在床头养神却是更加痛起来,嗞哩嗞哩针刺一样,汗都痛了出来。
直觉有些不好,但是不知道。又苦熬了半天,耳边有温润的感觉,拿手一摸是炫目的满掌猩血。蔓笙六神无主,又摸了一下,
血的确是从自己的左耳流出来的。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蔓笙跌撞着去打开房门,才突然想起今晚半夏不在。空望着昏黑的走廊不知道要去找谁,袭来的是
比恐惧更难以忍受的空落。原来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他早已想不起还有别人。
关上门,才挪到床上蔓笙就已昏沉着不省人事。
这样的飘雨暗夜,鸟兽归巢,一切都安歇总是异常的祥静。自从上次暗室被盗听后,石窗挂上了一只小小竹笼,一只欢悦的红
靛颏在跳腾,这是一种机灵警觉的翁鸟,再微小的动静都会惊动它。几个扎臂挂刀得男人进来,看到银面男人坐在斗室中央的
抚倚上,显然他等了很久了,靛颏刺耳的啼唤回荡在暗室。
“主人,我们暗遣的探子一入客栈就失踪,没有带回任何有用消息。”一个停顿,有揣测着道:“泰半是半夏所杀,这人早有
防备,武功看来也非等闲。”
银面男人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声音从面具中传出,一种以真实的怪异:“那依你所看?”
“属下以为,他就是主人要找的人……而且……”
这时银面才微微一抬,露出幽深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人想象不出面具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