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我便走。”于洛大大方方地走回来,轻轻坐回床上,“你若是嫌我身上污秽,就怪你自己去吧。”
明月的大蓝眼睛都快瞪得变了颜色,她试图在于洛白玉一般的脸上找到一星半点害臊的颜色,但是于洛脸皮实在够厚,除了对明月满满的怒气,将才喊出的话仿佛只是放了个屁,她根本当没说过——吵归吵,要是叫她出去淋大雨,踩稀泥,她就是死了也不愿意。
山石道人嗤嗤地笑起来。
明月彻底认了输,心中升起些许窃喜,又夹杂着很多憋屈,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企图将糟心火全部排出体外。她面色不善地走到山石道人身旁,踩得地板“咚咚”作响,继而屁股一沉坐在毯上,她伸手够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就到,壶嘴还未碰到淡橘的薄唇,就被山石道人夺了去。
“哎哎,给老道留些!”山石道人仿若看不到明月狼一般的目光,自顾拿来一只褐色的胖杯子,给其中倒了一半的茶水,“喏,喝此杯,女孩子家可不能如此粗鲁。”
明月的嘴几乎撅到了天上,她看着面前混着茶叶的茶水,赌气一般猛地抓起杯子仰头全倒在肚子里。
真他娘的烫!
顿时小屋陷入一片死寂,于洛是累得不想说话,明月是烫得不能说话,而老道喝完茶,早倚着桌子睡着了。
屋外的风雨一刻也不歇,雨水击打映月湖的声音密密麻麻、不重不轻,极具催眠的效果,但明月与于洛稍有困意,便会被闯入屋内的- shi -冷的风惊醒,狠狠地打起哆嗦。
“呼”的一声,一股最迅猛的冷风闯进屋卷走了烛上摇曳的灯火,屋内立马黑成一片,只听得到老道人沉重的呼吸声。
明月站起身,终于上前闭上了摇摆不定的杨木小门,她在残余的左袖里摸索了一番,摸出五六个- shi -漉漉的火折子,一个一个地试,一个一个地点不着。
“嗒!”,一叠- shi -折子全被丢在地上,砸出一小片水花。
“用我的。”于洛清冷的声音在床上懒懒地响起。
明月杵在门边,闹了将近半柱香时间的别扭,最终还是起步走到了床边。
“傻子!你摸哪里!”于洛狠狠地打了下在她肚子上乱摸的长手。
“我又看不见!”明月“唰”地收回被打红的爪子,“你才是傻子!”
于洛很满意自己终于还了明月一手,连说话也变得轻快了:“不就放于边上,你倒往我身上摸些什么,你那脏手,我可不想再碰到了。”
“哼!”明月用鼻子出了口气,一把抓来包着丝绢的火折子,“几张破纸你还包一块布,累不累!”
于洛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嘭”的一下,火折子燃起来,明月骂骂咧咧地将火光继到烛心上,顿时屋子盈起昏黄而带着暖意的光。
山石道人被吵醒了,他干脆上身一倒,歪歪扭扭地躺在狼皮地毯上。
“哈哈哈,不愧是年轻人,真有精神啊,我做梦梦见你们在吵架,结果醒来,你们真的在吵架!”
“喂,你这老道,一介男流,跟女孩子挤在一起,不嫌伤风败俗吗?”一听到山石道人的声音,于洛立马冷声斥他,这黄花闺女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怎么肯跟这样的糟老头共处一夜?
“就你们中原人规矩多!老头每半年都会在晚上来湖心修行,只要他一来,总给我带许多茶叶和点心,我得了他这么长时间的好处,如今下这样大的雨,你叫我让他去外面淋成鬼吗?!”
“这我不管。”
“你!”
老道士拦下明月,风轻云淡地笑道:“非也非也,明月,老道可不想留在此处过夜,这小姑娘说得十分有道理。虽然老道跟你常聚在此屋吃茶赏月,但要留宿我这样的糟老头,可是大不妙了。”
“今夜老道已睡够了,就此别过!你们二人被这奇雨牵绊在一起,可不能不说是缘分使然!莫要再吵架拌嘴,赶紧交为挚友,互相协持,此乃天意!此乃天意啊!哈哈哈哈!”
话刚说完那老道推开木门像闪电一般钻入雨夜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老头你放屁!我怎么可能跟她交朋友?!还有什么叫天意啊??”明月冲着门外大喊着,除了雨声,没有人回答她。
明月嘟着嘴,又关上门,当她转过身看向于洛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切!”
屋内的气氛更凝重了。
☆、沐浴
丑时已过。
百年难遇的大雨终还是停歇了。放了晴的夜空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干净明亮,璀璨的星月之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洒进烛火燃尽的房间,为屋内的两个人、几件家具笼上一层三生树一样如梦如幻的光彩。
这小土屋就修在映月湖西畔的高地上,矮矮两间,一宽一窄,面向湖水,只要推开门窗,就能看见流光溢彩的波澜,和被连山捧着的巨大的银月。
土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窄的一间除了个茅坑什么也没有,宽的一间除了一方矮桌子、一块旧灰毯、一张小木桌、一个硬板床、还有一只什么都肯装的大木箱,就一点额外的装饰品都不肯放了。
明月躺在狼皮毯上,枕着双臂驾着腿,苦苦纠结着于洛神秘的复仇方法,透过月光,她转头望向于洛,发现她也心事重重地靠在床沿,眼睛张得和自己一样大。
明月张开了嘴,想问于洛许多问题,但话到嘴边,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凭什么每回都是她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盯着于洛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却毫不理会的冷冰冰的脸,明月知道了如果她不先开口,于洛是一辈子也不会理她的。明月败给了喷涌而出的好奇心,决定屈尊讲话了。
但她要先说点难听的。
“喂,中原女人,雨停了,你怎么还不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