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宵点头,道:“这样的确是最好,但是……原来我不懂你是为何,而今我却懂了,姐姐躲过瑶瑟那么长时间,最后躲过了么?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只是,躲不过了。躲不过她,躲不过命,躲不过自己心意。”
梧湘又叹了一声,悲哀笑道:“可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呢?宵儿,我并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她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而瑶瑟不知这是爱得多么莽撞,答应了她的心意,梧湘就注定无法再许他人,最后结局,早已注定。
浮宵无言,二人便沉默着,对坐一晌。
流宛早已回到房中,不紧不慢的吃过了饭,不紧不慢的再换了套衣衫,最后不紧不慢的捧着热茶。
碧青很是不解,昨夜甚至一夜未眠,就为了守着流宛回来,却现在才守到人。也不敢问流宛去了哪,大抵能够猜到,她更想问的是,流宛昨夜究竟去做了什么,她希望不会是她想的那个答案。
“想问我昨晚去了哪?”流宛眯眼笑道,显然心情不错。看碧青沉默,笑了几声,又道:“我去了她房间。”
拂了拂还有些烫手的茶,看水中清晰倒影波澜起来,流宛又笑,根本不看碧青脸色,道:“至于做了什么,我想就不必细说了。”
碧青身形都颤了颤,好像要不能自抑的后退几步,却终究是忍住了,一张巴掌大的娇俏小脸变得煞白。几乎不能成句,颤声道:“姑娘……真对她上了心?”
流宛目光闪动,不明意味的笑道:“我喜欢首饰,那我对它上心么?譬如从前那个琉璃花瓶,我也很喜欢。”
“可是首饰没了,花瓶碎了,我会伤心么?不过可惜一阵罢了,等到更好看,更能让我喜欢的东西出现,那时我早已不会去想那个花瓶了。”
“人不会为首饰花瓶失魂落魄,更犯不着要死要活,我喜欢她,就是这样的喜欢。”
第46章 柳烟
今夜是花月的场。
熟悉的面孔都不在,只有兰修和明纱一如既往的唇枪舌战,明讽暗嘲。
柳烟倚在二楼,脸上还未好,这几日都是不见客的,所以只是远远观望,百般聊赖。腿上还在疼,不过唯一能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流宛应该比她还疼。
想起流宛,就更难免想起一个,联系牵绊,更深的人。
最初的时候,她其实很讨厌浮宵,比起流宛那几日对浮宵的针对冲撞,十五岁那年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也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年,认识这里,认识浮宵梧湘的第一年。
为什么讨厌浮宵呢?大概因为她来到这里时,浮宵第一个给她冷眼,视若无睹,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到来,就连客套也懒作。那时的浮宵- xing -子也未完全沉淀,冷眼看她挑衅几次,便再忍无可忍的回了嘴,又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什么话都听了不少,浮宵真与她吵起来,她自然吵不过浮宵。
然后,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打了起来。
还是她先动的手,也是她先挑的衅,却反被浮宵说红了眼,红着眼眶就上手揍。
那时浮宵愣了一下,愣神的青涩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想到便能不觉笑出声来。
浮宵愣完后,也毫不留情的回了手。柳烟扯浮宵头发,浮宵便扇柳烟耳光。那时浮宵是被她压在了地上,但浮宵也始终倔强的尝试起身,撕扯拉打。她被浮宵扇了一下后更气,也回扇浮宵,打下去的时候浮宵的脸便已肿了,身上青青紫紫,好不凄厉。
嘴角都有了血丝,然而浮宵始终只是倔强的瞪着她,想要回手。那眼神活像受伤的小狼,又冷又亮,特别好看。
于是柳烟下手更厉害了。
最后还是被梧湘死命把她拉开,浮宵的脸才没有更肿。柳烟却觉得挺好的,说不过,打总打得过。看着浮宵脸上肿起,身上手上也是青青紫紫的,她看浮宵便顺眼了很多,心中也畅快许多。
像是心中一直压着的- yin -霾,午夜梦回的枕边- shi -迹,无数曾经熟悉的人变成怪物踩压她的噩梦,一人独身发落这异乡纸醉金迷步步埋血地方的恐惧不安,还有见到的第一个浮宵的冷眼,积压心头,终于能够泄出散开一点。
她终于能够承认,其实是因为害怕。已经一无所有低到尘埃里的她,还要被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看不起,不放在眼里,将她所有的恐慌忐忑点燃。
那时下了车马,有人引着她压着她到了数年未变的大堂中,那个女孩沉默坐在窗边饮茶,察觉到她的目光,只冷眼回望。
当时觉得无比害怕难过的情形,而今只会心一笑耳,甚至隐隐怀念。
来到这里便要抛弃本名,与其说抛弃,不如说是完全断绝过去,提点记清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再有过去,曾经烈火繁花的过去。柳烟给自己取名时,莫名想起了当时浮宵坐在窗边时,窗外的青青垂柳,还有微风荡起她茶盏中的烟。柳色也在轻轻飘荡,烟散在风中。于是她从此便名,柳烟。
柳边烟色,一眼万年。
却,无关风月。
这一架是打的尽兴,而所有尽兴都要付出代价。领家和关月的竹棒一次次落下,她们不服输的又暗自比较,谁也不肯叫出声来,咬碎了牙也要强忍,还有目光交锋,死也不认。
架打的狠,打挨得更狠,回去后都躺了好几天,再见却亦是水火不容。
柳烟渐渐学会了下黑手,不往脸上手上见人的地方招呼,而是专向不易看见的隐处上手。而浮宵身在这地方多年,这些也不是不会,甚至手段比柳烟还多,二人便常常互下黑手,彼此暗痛暗恨暗切齿。
她曾以为她会是她一辈子的死对头。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花言巧语,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怜惜她,喜欢她,愿意将她娶回家。可笑她当时也真就信了,以为真有人能带她跳出这火坑,甚至私定终身,留下信物。
就这几样东西,差些置她于死地。那男人的正妻找上门,见她便撕扯说她狐媚放荡,她这样的人就该千骑万枕,人尽可夫。那时是冬日,她觉整颗心都覆满了冰霜,冰进了骨缝,浑身是止不住的冷,冻得她什么话也解释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