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阖眸片刻,帘前便传来响动。
一睁眼,就是时日短,记的却不得不深刻的一张脸。流宛见到她,面上笑意愈发盎然浓烈,脆声道:“又见到姐姐了。”
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她。浮宵眼皮微跳,虚作微笑道:“又见到妹妹了。”
这小蹄子当真是半点没臊,也半点不觉和她生疏客气的,径直走到她身旁,坐的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还柔柔笑道:“姐姐怎会在此?”
“她们许久未见,方便她们叙叙旧,这才换了地方,不想竟与妹妹同车。”浮宵也笑道。
流宛哦了一声,似是了然样子,接着笑容更大,道:“真好,我最喜欢姐姐,能与姐姐同车,当真心中好生欢喜。”
说谎不拟稿,天不闪雷不劈,脸不红心不跳。真打雷了也砸不到她,反正她又没发誓。假话而已,天天都有人说,不多她这一句。
浮宵活了半辈子,形形□□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流宛这样的人。要说真讨厌,也没到那份上,好像也无法真正厌恶起来,毕竟她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可要说喜欢,却也喜欢不起来。
只是当流宛这样说的时候,浮宵心跳莫名漏了片刻。不是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建立在那些风花雪月之上。那时浮宵分得清真假,她知道这世上很多话是不能信的。有时直白些效果会来得很显著,她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人,也当真不知该作何回应。
浮宵此时分不清真假,但她也只会选择不信。
轻笑了几声回应,不作答。
“姐姐是何时入了隰桑阁的?”流宛问道,似是真正纯然想要了解。
浮宵不是多在意,随意回道:“自幼。”
流宛沉默片刻,而后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只是想多知道姐姐一些。”
浮宵哭笑皆非,只道:“无妨。”生而如此,活到了现在,自是不在意。
流宛看浮宵神情,知她是真不在意,便转而说起其它来。
一路半点都不安静,流宛可谓是问到底,问了个透,浮宵也未曾不耐烦过,因为多数又是她在听。
说着话,时间便不知觉间过去,好像只是一刻,马车陡然停下。
流宛发现,这人虽然别扭,但脾气还算不错。
但她还是讨厌她。
微笑道:“姐姐请。”
浮宵淡声应了,并不推辞,抱着绿猗下了车。
夜色已深,隰桑阁,还有这一条街,却灯火如昼,欢声彻夜。于她们,这才是白日。
看到后面熟悉的马车缓缓行来,浮宵提起了精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身旁站了个人都没有发现。
马车缓缓停下,缓缓下了两个相牵着的人。
浮宵嘴边已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刚想转身离去,不打扰这对同样似玉的璧人,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人。
吓到一刹,而后平静道:“回去吧。”
“好。”流宛眉眼弯弯,牵住浮宵的手,半点不拖泥带水的往回走。
浮宵下车时便负琴,不再抱琴,手是得了空当,被顺杆爬的人牵起。
一时有些懵。
再回神时,已被牵出了好远。温热的感觉,细腻柔滑的,女子的手,紧紧牵住了她。
好像平静的湖,被人投下一颗石子泛起的波澜。
但最终也会归于平静,风吹雨霖终歇停。
不过……此刻任她牵,让她扰,也无妨。
她的手太冷了。
流宛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昆仑山上的雪,大抵是江风吹的,同夜里江水一样凉。记得上次为了膈应浮宵握住她的手,也是微凉的。
人会下意识规避冷冰的东西,流宛现下却只握得更紧,想要教未曾消融的雪,快些在她手中化开。
到了大堂前,应要分手了,浮宵停下,看住流宛道:“妹妹回房吧,姐姐便不送了。”
浮宵房间在楼上尽头一间,流宛住在楼下,一是初来,二是清倌大都同红倌分开,因此倒也不奇。
流宛佯作不舍,好半天才肯松开浮宵的手,眼藏期许,道:“往后还可以再牵姐姐吗?”
浮宵无言,流宛又是一副不答应就哭给你看的表情望住浮宵,好像浮宵不答应是对她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感到手上的残余温暖,多多少少比起先前冰凉热乎许多的手,浮宵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含混道:“随你……”
不再多言,匆匆认准方向低头向楼上去了。
身后是谁人吟吟轻笑。
第11章 花榜
回去匆匆又上了一道药,将要熄灯时才想起件事来,斜斜倚在榻边问道:“评花榜的日子要到了么?”
晓枝想了片刻,点头道:“是,就在中秋跟前呢。”而后笑了,又道:“姑娘今年想参选了?”
文人风雅,青楼女子也喜评个高下,评花品花,女榜首女探花,名头同男人们的功名一样。浮宵自然也是参举过的,十四岁起,连得了三年的探花,后就未录过了。
浮宵摇头,笑道:“我都这个岁数了,哪能呢?不过今年的魁首……我倒想知道会是谁。”
并非一阁就能出一个魁首,一处花魁只有一个,洛阳的花魁也只会有一个。比起貌,更看重的是才情同艺,当然脸也不能差了去。做了花魁,香名远播,被大人物看上的机会也就更大,自然不乏女子趋之若骜。
前几年的花魁多是如此,要么文人追捧,要么已在富绅家中坐。
“姑娘说什么呢?姑娘这样说,那简直再没有人能去选了,都是没长开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看头。”晓枝笑道。
“就你嘴甜!”浮宵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