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说的可是实话,我一向嘴笨,所以只会说实话,姑娘您还不知道吗,珍珠都没我真。”晓枝面上是笑,话也好听,眼中却是满满促狭意味。
“好好好,胆子大了,敢来欺笑你主子了,我也不敢要你了,快下去吧。”浮宵道。
“是是是,姑娘不信我的话也就算了,说不过就赶我下去,唉,为奴难当。”晓枝笑道,留下一盏烛火,慢慢下去了。
等到烛蜡滴完,差不离就天亮,不过天亮倒不用起,寻常青楼都是下午傍晚开营,姑娘些早说都是晌午才起。
浮宵只是习惯,留盏灯到天明。
迷迷蒙蒙后半夜,似乎是下起了雨,听着淅沥雨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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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该起了。”晓枝轻轻推门而入,双手端着才打好的热水。
浮宵坐起,今日醒的早,因为昨夜睡得算早,起来便给给晓枝留了门。擦了把脸,望着窗户方向,道:“昨夜可是落了雨?”
晓枝会意,前去支开半扇窗道:“是下了场雨,听说是早上停的,姑娘可是冷着了?”说着又将窗户闭上些,不漏太多风进来。
浮宵暖心一笑,道:“我又不是纸做的,风一吹就跑了。”再望窗外,霖后清潮,青青柳色新,吹进一阵清凉风来,教只穿着中衣的浮宵不自觉打了个冷噤。
“还说不是?”晓枝嘴上这样说,手上极快的又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浮宵自觉将衣裳披起。
晓枝这才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浮宵起的算早,却不是于常人意义的早,此时已至晌午,铁打的人也该饿了。
“姑娘是要下去吃,还是奴婢给您送上来?”晓枝问道。相处多年,浮宵饮食起居,何日不是她在照料问顾,所以自然了解体谅。
“下去吧,怎生劳得我这样好的妹妹多走一遭?”浮宵笑道。
“姑娘又记不住了,我可比您大……”话未说完,说到一半,意识到浮宵是在消遣占自己便宜,双眼一睁,瞪了个溜圆。
浮宵捂嘴抑笑,乐不可支,似乎为戏弄到晓枝很是高兴,今日的心情也很是不错的样子。
看在这样份上,晓枝决定还是不和她家姑娘计较了。二人互相调弄戏乐,时时都有,都是熟稔至极的人,早不是主仆的情分。
扶着人慢慢下了楼,楼里喊堂的小哥都还没出来。
只是浮宵定睛一看,却只想再往楼上回去。
堂中人极少,寥寥望见一人身影。
那人听到楼上动静,回首便笑开了,清脆扬声道:“姐姐可愿与妹妹同桌?”
浮宵含笑颔首,心底后悔不已,早知是这么个情形,她一定不给自己这样罪受。
不情不愿坐到流宛对面,带着只有自己知晓的悔恨交加,笑道:“妹妹起的这样早?”
晓枝适时下去,虽则浮宵不这样以为,她只希望晓枝快些回来,她一刻都不想多同流宛独处。
第12章 怜卿
“姐姐不也起了么?”流宛笑道。
浮宵笑笑,不再主动开口,安静等着晓枝回来。
流宛是神采奕奕的模样,一双眼清亮如同晨露,好像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作息,并且自得有余。不时向浮宵搭话,听得浮宵隐隐头痛,昨夜没逃过的情形,今日又再上演一回。
奇怪,但又自然而然,浮宵竟不觉得厌烦。这个人也始终说不上讨厌。她活过的生命中,见识过什么是意外,浮宵从来坦然接受,只是这意外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更让人不知所措。
不知话声多久,晓枝托案回来,左右是些清粥羹菜,不见一点荤腥之物。
有序摆在桌上,安静退到一旁。
流宛不再说话了,浮宵倒不适应起来,疑惑看向她。
“食不言。”了解其中意味,流宛笑道。
浮宵颔首,她也不是多爱说话的人,小口小口吃起来。
等到七八分饱时,浮宵置下碗筷,浅饮盏茶,拿出方绣帕慢慢擦起嘴来。此时也没过去多久,羹汤还剩半数,用的慢,食的却不多。
流宛自然也是看得见的,眼神微闪,却只眨眨眼道:“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自怜凄凄的诗句,流宛一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但又偏生说不上哪里不对。噎得浮宵一滞,眼中也茫然一片,取乐了流宛,起身笑道:“卿不自怜我怜卿……”
浮宵终于知道哪里不对,这还没上胭脂,面上就火辣辣的红了一片。莫说浮宵,晓枝都有些替她家主子脸红。见过调戏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努力抑住脸上烫度,不照镜子自己也能感觉得到的烧热,强作淡声道:“妹妹说笑。”而后别的也不能顾了,勉强作礼道别,又是同昨夜一般的落荒而逃。
大堂中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见状也都窃窃笑起,打趣不断。
流宛听得分明,浮宵听得模糊,但是都听得见。
两个人的反应亦截然不同,一个从容一个羞走。
“姑娘?”有人问道。
“无事,回吧。”流宛依旧微笑道。
一路信步而行,跟在身后的人纠结几度,几度张口欲问,最终停在房门前,不等她问,流宛便道:“何必在意?不过一介娼妓。”
“……奴婢多虑。”碧青垂首。
“虽然她确实很有趣……但也仅此。”流宛嗤笑道,眼中有些凉,复又道:“况且日后,我与她不会有什么不同。”
碧青顿然抬首,急道:“小姐与她那样的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