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二终于把这对挑事主儿莫名其妙的要求给凑齐,后面带着许多端菜的厮波鱼贯而入。
那小姐首先尝了一口百味羹,只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小二看着客人的表情,心里一阵忐忑。
“这百味羹,之所以叫百味羹,正是因为它能把鲜肉蔬果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是真正需要用到一百种调料,你们这道菜,顶多用了三十六种原料。”
小姐皱着眉头,从羹汤里挑出一块方丁状的白兰瓜,挑剔地说道:“像这种白兰瓜的方丁切的块头太大了,肉丝应该切得薄如蝉翼,这样口感才能顺滑,可是你们这最细的肉丝都有三根头发这么粗,还大小不一……简直是,难以下咽。”
小二第一次见到这么挑剔的客人,心里暗道:这莫非是隔壁店家找的来砸场子的?
“还有这莲花鸭签……”小姐转向了另一道菜,“应该是用上好的活鸭脯肉生炸,这样口感才能焦脆,你们竟然用的是死鸭肉,为了赶时间用的火力也旺些……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把焦脆的口感破坏掉吗?”
“可、可我们这鸭子都是为了方便一起杀的,刚刚杀了才一个时辰不到……”店小二试图辩解。
“提前一个时辰杀的和现杀的,能一样吗?”小姐挑挑眉,不耐道。
她的筷子在每道菜上都只停留了片刻,点了那么多东西一口气尝下来,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个能吃的。
“看来这青州城内最好的酒楼八仙楼也不过如此。”小姐斩钉截铁。
酒楼的老板听小二说来了个难伺候的客人,连忙施施赶来,刚到雅间门口就听见这小姑娘把他引以为傲的酒楼批了个半文不值,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强忍怒意赔笑道:“客人这可就说笑了……谁不知道咱八仙楼的厨子那是一顶一的好,只是客人您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就拿那刀工来说,有谁能把肉切成蝉翼那般薄?三根头发丝的厚度旁的人见了都得竖个大拇指,您这不是为难咱吗?
您要能找出一个切成那样厚度的,我保证甘拜下风,这么着——从此只要您来咱酒楼,不管吃什么,全都免单,如何?”
护卫沉声喝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老板心道:不是故意难不成还是有意的?
他是当然不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谁知那小姐听了酒楼老板的话,撇撇嘴,眼里透出丝丝鄙夷,看起来根本就藏不住心事,脆声道:“我能!”
酒楼老板一愣。
“有的青蛙在井里待久了,真的不知道外边的天有多广。”小姐轻哼一声,“谁稀罕你那免单的银子啊……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觉得自己的厨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态度。”
“你尽管带我去厨房,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刀工!”小姐站了起来,示意酒楼老板带路。
老板心里暗笑现在的世家孩子真是不懂天高地厚茶米油盐,只怕又是个像城内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被家里宠坏的小辈。
难得出一趟门,就觉得自己身负通天之能,普天之下哪里都可去得,便是纵马江湖,都能成为一代英雄!却不知在旁人看来,都是笑话罢了。
酒楼老板这么想着,便带着这找茬的二人进了后厨。
黏腻的油烟味瞬间传来。
后厨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主厨、帮佣……
总共加起来上十来号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大火高燎,即便里边的人都身穿短衫,还是汗流浃背。
“来来来,大伙儿都让让,给这位客人腾个地儿。”老板肚子里也是有火的,说话难免- yin -阳怪气了几分。
其中一个主厨腾出了个灶台。
小姐看着满是油污的灶台,眉头更加紧皱,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系在头上挡住口鼻。
示意护卫把灶台用内力给刮掉几层油块,才勉强站在灶台前,小心卷起袖子避免袖口沾到了台面上的灰,拿起砧板上的菜刀。
……一手的黏油。
小姐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语气不免冲了几分,“这百味羹是谁做的?”
刚才让出灶台的主厨举臂应了声。
小姐的视线往他身上一扫,嘴愈发毒了,“刀工这么差还敢出来当主厨,这怀菜的老苏头是怎么让你出师的?”
九州四十八郡共分十、八、大菜系,每道菜系在选料、刀工、口味等方面各有千秋。
而怀菜出身江南的一个小地方,结合了南疆的香料,自成一派。现在的怀菜掌门传言是个姓苏的怪老头,寻常人难得见面。
那主厨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怀菜系的?”
小姐更加不悦了,“看切口啊……十、八、大、菜系只有怀菜才会不管什么都切成略带卷曲的锯齿状……连这种都不知道你真的是老苏头教出来的?”
主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但那小姐显然也没有给主厨继续说话的机会,不耐烦道:“你的刀太慢,太犹豫,所以切片才会这么薄厚不一。”
她说着,洗净手拿起一旁的刚宰杀的猪肉,手里的菜刀往空中一抛,飞速旋转了好几圈,刀柄落在手心的时候,左手的猪肉就跟着喂到了刀锋之上!
看起来纤细的手臂登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只在呼吸间,那凡铁的菜刀就贴着肉来回走了不下十次!
一个字,快!
旁人眼里只能看见那平淡无奇的菜刀在空中划出无数道亮光!看得人眼花缭乱,仿佛街头杂耍的人,那刀和肉自成韵律,刷刷作响。
甚至次次切断了旁边蒸锅上冒着的蒸汽!
小姐收手,菜刀在空中抡了一圈,刷地一下往砧板上一滑——定在最右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