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徵任由老梧桐的叶子戳上脸,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日光正好,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理了理满是梧桐叶的衣襟,低头就看见了树下的风鹤。
风鹤在树下冲他招手,一脸不赞同:“小七你爬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这个如同老妈子一般的六师兄,仿佛把傅少徵当成了人间脆弱的小娃娃,非得一刻不停地看在眼前才能放心。
老梧桐冲风鹤嗤笑一声:“就算小主人摔下去,我也能接住。”
伏羲的七个弟子,老梧桐独独对风鹤看不上眼,每次见面,总能从他长久生命里累积的怼人词语里挑出一两句,一股脑地砸到风鹤身上。
傅少徵原先以为,老梧桐只是厌恶风鹤的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直到风瑶出现,他这刚化形的小脑袋里,才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大师姐风瑶最先化形,如今已经是一个曼妙少女的模样了,因喜着一身红衣,走到哪里都十分显眼。
傅少徵眼见风瑶缓缓从风鹤身后走近,就感觉到身边的老梧桐莫名的有些不对劲。
只见傅少徵轻轻说:“你是不是喜欢大师姐啊?”
话音刚落,老梧桐整个树身都被吓得怔住,大片大片的叶子哗啦啦落到了树下的溪水之中。
傅少徵有些担忧,照这个落叶的速度,老梧桐会不会有一天就变得光秃秃了?
老梧桐又是惆怅,又是无奈,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又……怎么样?”
神界都知道,伏羲的大弟子风瑶和六弟子风鹤,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就连严肃冷峻的伏羲,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棵不能行也不能动的老梧桐,只能把自己这场陈年的相思,埋葬在厚厚的梧桐叶子下。
傅少徵也觉得很是苦恼,只能抚摸着老梧桐的树干,了当安慰。
老梧桐说:“我是因为瑶主人的化形才生灵的,这样想想,其实也不错嘛。”
百年前风瑶化形,一只金色的凤落在了这棵老梧桐的枝丫上,洒了遍地的流光。一室的耀眼中,风瑶从中缓缓走出,大约已成了老梧桐的一场翻来覆去的梦。
老梧桐见傅少徵被他的故事弄得闷闷不乐,只得拿叶子撩了撩小主人的脸,安慰他:“我若是有下辈子,定要做一个能行遍山河的凡人,这样就不必困在这小小的昆仑山,百年千年都不曾看过外面的世界啦。”
树下的风鹤见没能把傅少徵叫下来,只得拉着风瑶的衣角,撒娇般地向她求助。
风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好朝傅少徵招了招手,温声道:“小七你下来,我带你去外界玩玩。”
傅少徵果然听了进去,身形一闪,人已经落到了地面,他迈着小步子走到风瑶身边,颇有些兴奋地说:“去哪里?”
风瑶觉得好笑,弯腰把傅少徵抱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你化形也有段时日,该带你去熟悉下外面的世界了。”
彼时该是五师兄风桐去蛮荒之地的时间,但他兄长风梧放心不下,便也跟了去。现如今神界附近的一个地界出现了凶兽亟待解决,风瑶便想着,带着剩余的师弟们去见见世面。
于是三人说笑间便走出了“清风自来”,任由身后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
仓促间傅少徵回头看了一眼,老梧桐只是一棵树,看不见什么表情,但从他“唰唰”迎风而动的树叶声中,傅少徵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
几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二师兄风虞和三师兄风轸已经在了。
风虞一管长萧搅得此地风云变幻,灵力夹杂着乐声,将不远处一个长相丑陋的凶兽逼得原地打转。傅少徵这边一眼看去,还颇为可怜。
风轸本来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看着自家二师兄大显神通,余光瞥见风瑶三人自远处而来,顿时来了精神,迎上去抱怨道:“二师兄太过分了,都不让我c-h-a手,我回去一定要作几首诗讽刺讽刺他。”
风鹤一边心想别了吧,一边假模假样地跟着风轸一起谴责风虞,末了说:“让二师兄收个手,今天让小七试试。”
风轸眨着眼看向被风瑶抱在怀中的傅少徵,不赞同道:“这可是梼杌,别到时候把小七一口吞了。”
“他总要经历的。”风瑶说:“我们在,出不了什么事。”
远处的风虞耳清目明,自然是听到了,虽说也是不大情愿,却到底是停了手。
风瑶便将傅少徵往前推了几步,说:“去吧阿清,别怕。”
本以为能去神界之外游历一番的傅少徵,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到了梼杌的嘴边,迎面就被这个凶兽口中的臭气熏了个倒仰。但他自化形以来,就没出现过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即使是面对如此凶恶的神兽,也不动如山。
傅少徵没动,梼杌却是忍不住了。方才被风虞戏弄了一番,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眼前逮着一个懵懂的小娃娃,自然不肯放过,张口就是朝傅少徵咬去。
风鹤连忙捂住双眼,看都不敢看。
却只见傅少徵睁着双清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逐渐逼近的凶兽。就在连风瑶都打算出手的时候,傅少徵身形一顿,地面已没了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