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沉默了,一会儿,他苦笑着开口说:“小的没有家人了,我爹娘早就抛弃了我,我也没想过娶媳妇,就这样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年羹尧见他这样说,心中更是不忍道:“这个年,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吧。”
贺成故作潇洒地一摆手,向年羹尧说:“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这次年大人你听我一回,还是回家去过年吧。”
年羹尧见他如此坚持,心里也动了回家的念头,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就拜托你好好管理衙门的事务了。”
贺成兴冲冲地帮他去收拾回京的行李,年羹尧正要跟去,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亮工贤侄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年羹尧循声望去,却是当日亲自将他带到巡抚衙门的四川提督岳升龙。
“四川巡抚年羹尧见过提督大人。”年羹尧给岳升龙打躬作揖道。
岳升龙上前扶起年羹尧,笑得如慈父般和蔼可亲。
“提督大人是一个人来的?”年羹尧没瞧见他身后跟着什么人,关心道。
“是啊,贤侄莫不是以为老夫是来视察公务的吧?”岳升龙说着抚须大笑起来,拉近年羹尧道:“今年这个年,贤侄打算怎么过呀?”
年羹尧瞥了一眼里屋的贺成,支支吾吾道:“我……亮工想着府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下属们又都告了假,回京过年也未尝不可。”
岳升龙却丝毫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相反,他笑得越发慈祥起来:“贤侄不必担心,老夫在这川蜀之地也有几十年了,个中辛酸岂会不知。你毕竟还是个孝顺孩子,回家去过年也好,记得代老夫向年遐龄年大人问好。”
年羹尧见岳升龙对自己的处境颇为理解,兴奋点头道:“多谢岳大人体谅,侄儿到了京城,一定将岳大人的问候带到。”
年羹尧亲手为岳升龙倒了杯茶,毕恭毕敬地递到岳升龙手中,又道:“不知岳大人今年打算怎么过年?”
岳升龙满脸春色,敬布腹心道:“实不相瞒,亮工啊,老夫已经入了川籍了。”
年羹尧哑然失笑,惊问:“岳大人怎么突然想起入川籍了?”
岳升龙淡淡地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老母年逾九十,皇上体恤臣一片孝心,故而准了我们一家老小都入川籍,入川团聚。”
年羹尧心知这岳升龙身为四川提督,今日独自登门拜访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又迟迟不愿说出来由,着实让人心急。
岳升龙坐在一侧,静静品茗,悠然自得道:“贤侄,你这茶是好茶,可惜还是煮得太急了些,不够滋味。”
年羹尧闻言祛衣受业道:“岳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岳升龙凌然一笑,上前拍着年羹尧的肩膀,缓缓说:“犬子岳钟琪自然也随老夫入了川籍,不过嘛,他如今不过是个捐官得来的候补知府。我这个儿子,别的不说,自幼热爱武学,喜欢打打杀杀的。前几日,他提出想由文职改武职,我就说啊,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咱们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不如先去四川巡抚年大人手下做事,如果做得好,自然有机会。”
年羹尧一时怔住了,他没想到,岳升龙的目的竟然是把他的儿子安c-h-a到他的手下。
“怎么,贤侄是嫌弃小犬不才,给年大人你添麻烦了不是?”岳升龙声如洪钟。
“当然不是,既然令郎愿意来巡抚衙门历练,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年羹尧正了正衣襟,俨然道。
“好,那过了年,就让他到你这里报道吧。”说完,岳升龙还不忘了从衣袖里拿出一枚平安符来。
“贤侄,回京路上,一路平安。”岳升龙笑着将这平安符塞到了年羹尧手中。
贺成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出来时却看见年羹尧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处,关切道:“年大人,你没事吧?”
年羹尧急忙扬了扬嘴角:“没事,行李收拾好了?”
贺成将满满当当的包袱推到年羹尧怀里,又把他往门外推去,眉飞色舞道:“事不宜迟,您还是赶紧上路吧。”
年羹尧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却暗藏着喜悦。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策马向着京城狂奔而去,年少轻狂,也只有放纵这一把。
谁知刚行了一里路,身后却突然传来贺成嘶哑的喊声,“年大人,年大人,快回来!”
年羹尧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地对贺成道:“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康熙四十九年,斡伟生番罗都等掠夺宁番卫,杀死游击周玉麟,圣上大怒,命四川巡抚年羹尧与四川提督岳升龙剿抚。
年羹尧忽闻军令,来不及收拾准备,匆匆忙忙披上一件灰白的战袍,跨上一匹赤色宝马,又唤贺成赶紧去带援军,自己则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径直向平番卫赶去。
可一众人等风尘仆仆地赶到平番卫,还未曾与那罗都谋面,却听前方传来捷报:罗都已被四川提督岳升龙大人生擒,如今已在押解途中。
年羹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厉声问那回报的探子:“为何我这里才得了敌情,岳大人已经生擒了匪首?”
探子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只道:“这,奴才也不知道,恐怕要问贺成贺大人了。”
贺成见年羹尧目光如炬,几乎要将他焚烧成灰,唯唯诺诺道:“不关奴才的事,奴才一接到宫里的圣旨,就马不停蹄地往大人那里赶了。”
“圣旨是谁送来的?”年羹尧紧紧攥着辔头,心里默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是提督大人派人送到巡抚衙门的。”贺成如实相告。
年羹尧倏地想起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笑脸,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背上凉嗖嗖的,很快爬满了j-i皮疙瘩。
笑里藏刀,莫过如此。
“年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如何是好?”贺成知道,年羹尧这次是百口莫辩,无论如何怕是难逃这条擅离职守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