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有时就像深埋在心底的一张脸谱,当悲伤猝不及防吞噬了人的理智,只要戴上这张脸谱,仿佛就可以在一瞬间击碎那些本应该掩藏的苦痛,代价就是让自己的魂魄灰飞烟灭。
一念起,因缘已注。
一念灭,万劫不复。
年羹尧仰起头,也突然大笑起来,他大步流星向年婉贞走去,一把拉住婉贞的手。
婉贞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不明就里,只委屈道:“哥,你把我的手抓得好痛。”
他却想没听见似的,将她的手重重放到胤禛手里,大声道:“雍亲王,既然咱们是旧相识了,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你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语罢,撇下众人匆匆而去。
年遐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云里雾里,年婉贞更是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雅宁是吗,扶你们小姐回房。”胤禛知道,他不能倒下,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
他又向年遐龄道:“年大人,我与令郎识于微时,过去只以富商之子自称。他大概也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需要一段期间冷静一下,年大人不必太过担忧。”
年遐龄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人的目光从来没有错,金鳞岂是池中物,这个女婿日后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京城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空气中弥漫着寒风彻骨的寒冷。年羹尧舔舔干裂的嘴唇,他从前听说老天爷可以看到人的悲喜,可他如今抬头,却是天朗气清。
“老天爷,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心吗,你为何如此狠心,一滴雨都不肯为我下?我年羹尧此心可鉴日月,我不怕你!”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干脆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年大人,您喝醉了。”酒馆老板又是害怕又是担忧。
“我醉了?我酒量好得很,我什么时候醉过?”年羹尧一把推开老板,又拿起桌上的酒壶。
“够了!”
年羹尧只觉得手被什么勾住了,定睛一看,胤禛正站在他面前,还穿着那一身补褂。
“哼,是你。”年羹尧猛地甩手,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没事吧,我们都很担心你。听人说你在这里,我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快回去吧,别让你阿玛担心。”胤禛急忙去拉他的手,看他有没有被碎片割伤。
“尹四,不,雍亲王,你告诉我,你大声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年羹尧大吼起来,酒馆里的人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老板,麻烦你先遣散这些客人,改日我们一定上门赔罪。”胤禛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老板手里。
老板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什么也顾不上了,不仅立马让客人们离开,自己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胤禛再三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了人,才低声道:“不错,我就是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
“如果不是这个契机让我撞破,你难道打算骗我一辈子?”年羹尧紧握双拳。
“当然不是,你不是要送亲吗,到时候也是瞒不住的。”胤禛说得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清楚,如今他面对年羹尧,每一个字都是在他的心上重重划上一刀。
“所以那天在茶肆,你本来是想向我坦白你的身份对吗?”年羹尧的目光变得寒冷起来。
“不错,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可是我反悔了。”胤禛笑了,这自嘲里蕴了苦味。
“为什么?”年羹尧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那天如果你说愿意帮我,我就会当你是老八的人,从此疏远你,如果你说你不愿意帮我,我就会当你是我的心腹。本来我是想的好好的,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会把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可你偏偏出了个难题来刁难我——”胤禛止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年羹尧眼中的泪光。
“难题?不过是几句真心话,不曾想竟然让雍亲王为难了,是奴才的错。”一行清泪流下,年羹尧已是泣不成声。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双峰,你那一番话,让我决定不把你看作敌人,也不把你看作心腹,我只当你是我胤禛今生唯一的知心人,唯一的爱人!”肺腑之言从胤禛心里涌出,混着血丝,还有一丝腥甜。
“你——”年羹尧愣住了。
“双峰,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胤禛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将这些话一气呵成,心中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与愉悦。
年羹尧也冲上去紧紧地抱住胤禛,胤禛揽住他,将他拥得更紧。
年羹尧神色一变,忽然狠狠地推开他,道:“不,我妹妹是无辜的。”
“可我必须娶她,她必须成为我雍亲王的侧福晋。”胤禛抓住年羹尧的手。
年羹尧只觉得他的手是冷的,话也是冷的,笑道:“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唯一?”
“双峰,宫里如今风云变化,这个节骨眼上,我这里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等他日大业成,我可以许你无上荣宠!”说到这里,胤禛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无上荣宠?你把我年羹尧当作什么人了?”年羹尧苦笑着甩开他的手。
“双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能体谅我,这是皇阿玛赐婚,我不能违抗。”胤禛心急如焚地解释。
“算了,就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几日就是你和我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会亲自去送亲的。”年羹尧黯然离去,只留下落寞的背影。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胤禛的脸上落下,敲在桌上,绽成桃花一朵。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清史稿》列传一后妃
第14章 雨夜大婚前缘如洗,暗生嫌隙无声别离
年婉贞穿着喜服,低着头,不知所措地坐着。
自从上次见到胤禛以后,她其实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她的丈夫雍亲王原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与她想象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