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能如此,我们又怎么不能呢?
虽然孟桓没说,可宋芷明白他的意思。
“人怎么能同器物比呢?”宋芷笑着摇摇头。
孟桓笑容微顿,低声道:“人自然不能同器物相比,人是有心的。”
“可人也该有道义。”宋芷说。
“我们不合道义么?”孟桓问。
“不合。”宋芷道。
孟桓便问他:“你要如何才肯留下?”
宋芷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答。
六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圣上下旨征讨西番,由孟桓担任主帅。
其二,授皇孙铁穆耳皇太子宝,抚军北边。这两年,老皇帝渐觉力不从心,恐怕大限将至,大都众皇子皇孙明争暗斗多年,终于在今朝初步落下帷幕,先太子即明孝太子第三子铁穆耳,终于被册封为皇太子,是天命所归,待今上百年之后继承大统之人。
孟桓领命之后,不得多停留,在回孟府修整收拾妥帖之后,同宋芷告了别,便骑上战马,出发讨伐西番。
而宋芷,也在孟桓离京后不久,独自离开了大都。
宋芷离开时,并没有受到太多阻拦,除了途中需要的盘缠,宋芷只从孟府拿了一样东西,便是那只碎了又被修好的高足杯,印有鸳鸯莲池纹的。
他雇了一辆马车,轻装出发,车轮轱辘辘碾过大都平整宽阔的石板路面,在初秋时节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暑气尚未散尽,夜里却已有凉意,马车驶出丽正门时,宋芷掀开青布幔子,从车窗向后望了一眼,望见那丽正门三个大字,与至元十四年他来时并没有什么分别。
可他却从一个亡国的流民,懵懂无助的孩童,长成了一个一无是处还背弃了家国的亡国奴。
宋芷想起十六年前,在浦江县与孟桓初见时的情形,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细雨纷纷,孟桓骑在白马上,腰间配着刀,跋扈又神采飞扬,一抬手就斩了好几名士兵,可真是残忍无比。但他兴冲冲地拉开青布幔子,跳上马车的动作,却活脱脱是个少年心x_ing。
宋芷想到孟桓离开前夕,两人都是一夜未睡。
孟桓是知道他留不住他。经历了四月末那事,孟桓是真的怕了,他怕他真的如白满儿所言,会逼死宋芷,会失去宋芷。
宋芷的心绪则复杂了许多。他不想孟桓再出征,是真的不想,可当他再一次提出来时,得到的也只是孟桓“一定会回来”的保证,宋芷便失望地发现,孟桓根本无法领会他的意思。
“我离开大都后,你真的会走么?”孟桓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迟疑、犹豫、不安、不甘,种种情绪都隐藏在这一句话里头。
夏末秋初的晚风微凉,月亮弯弯,如一道眉毛,挂在天上。
宋芷记得自己当时笑了笑,反问他:“你是想要一个活着的宋子兰,还是一个死了的宋子兰?”
孟桓沉默良久,答道:“我明白了。”
或许离开时不加阻拦,这便是孟桓明白出的东西。
宋芷离开时,除了拿走那只高足杯之外,还留了两样东西,一是孟桓送他的那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玉佩,一是一个字条。
宋芷在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
“你若想明白了,便带着玉佩来找我。”
想明白什么,宋芷没有说,到哪里来找他,宋芷没有说。仅仅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孟桓能不能想明白,宋芷不知道,会不会遵守纸条,等想明白了再来找他,宋芷也不知道。
宋芷就这样离开了,而此时此刻,孟桓正在奔赴战场的路上,捏着怀里那枚玉佩,想着宋芷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大都。他心底有一丝不多的奢望——宋芷会不会留下不走呢?
宋芷的马车一路向南,他给车夫指的目的地是杭州,去杭州路途遥远,宋芷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且走且停,偶尔到了名胜古迹、名山大川处,还要停下来游玩两日,因此到了秋末才到临安。
可宋芷却没有停留,加了银子,让车夫继续向南走。
车夫问:“先生要去哪儿?”
宋芷回答说:“浦江。”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明天或者后天估计就能完结啦!
还有不要被标题骗到,二子乘舟不是表面上这么美好的意思2333333
第140章 二子乘舟二
浦江位于杭州西南,马车抵达浦江县城门时,秋已深了,道路两旁的树叶染上了黄色、红色,一片片逐渐叶落归根,铺了满地。
小县城里的居民热情好客,见宋芷是汉人模样,浑身透着股书卷气,便更是喜欢。
多年过去,宋芷连杭州的香乡音也忘了,说话时带着北方人的口音,当地人问时,宋芷便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