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艾尔弗【完结】(5)

2019-03-23  作者|标签:艾尔弗

提前推开了一堆工作上的约会,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这无比重要的一天。

计划跟不上变化,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我刚去医院做过胃镜,被医生脸色严肃地警告少喝酒后,就接到上级领导的电话指示,迅速与上次的李姓客户取得联系,商讨进一步合作事宜。

也就是说,姓李的要做回头客;我要继续做好倒在酒桌上的思想准备和高尚觉悟。

痛定思痛,我对顶头上司郭经理说:“我以后,一定再也不找山东的客户了。”

“少废话!”郭经理说,“你对俺们山东人有意见么?”

我懊悔得直想用门夹夹头:“没、没有。”

“做完这单,奖金少不了。”郭经理口气软了些。

奖金,奖金有个屁用。焉甄曾问我:“你工作这么积极干吗?”我说:“赚钱。”他又问:“赚钱干吗?”我那时答不出,现在的话还可以说养儿子或者留给儿子做遗产。

想起儿子,我猛然惊起一身冷汗,握紧话筒颤声问:“郭经、经理,哪天要跟李先生谈?”

“明天!”

“可以改时间吗?”

郭经理立刻变了口气:“你说嘞?”

完蛋!世界上再没有我这么不负责的父亲。一身酒气地回去,还少不了要被焉甄狠骂一通。这么一想,我真不如离家出走算了。

伸是一刀缩是一刀,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赴了鸿门宴。

很惊讶地,刚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别克里下来一个熟人。面色淡淡,高高瘦瘦,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两手安分地垂在身侧。

正是胡皓。

我走上前去:“胡先生——好巧。”

胡皓看我一眼,点点头。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我在点意的留言,只得硬着头皮笑:“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

胡皓又看我一眼,终于开口了:“我以为,是你请的我们。”

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李先生还没到呀。”

胡皓又点点头,一字千金。

我尴尬得站不住,刚一转身,却被他叫住了:“肖司秋。”

我愣住,他竟然直接叫我的名字。

再怎么不同,再怎么不事故,这也过分了。我竭力忍住不快,却又被他下一句话震住。

“良药苦口,不生病不是更好?”

“啊,这个,”我讪笑,“你知道那个留言是我写的了。”

“为什么又来喝酒?那天点意的那些菜不能让你理解吗?”胡皓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毫无笑意。

“不是——等等,点意那些菜,是你——”

“只提醒有心人。”胡皓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我愣在当场,半天合不拢嘴吧。这样奚落训责我,除了焉甄,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一个。

幸好李先生及时出现,救了场。

今天李先生似乎特别高兴,估计是拿回扣拿得爽歪歪了。

他一兴奋,酒量翻番,受罪的自然是我。

为生意干杯、为合作干杯、为健康干杯、为事业干杯,到后面为老婆干杯、为酒店干杯、为茅台干杯,什么都有,看得出李先生醉了。酒品不好的话,千万莫多喝。

我酒品不好,喝醉了话多。

于是在没喝醉之前,我借故去了好多次洗手间,“吃了吐”。

吐到后来,胃疼得刀割一般,却已然上头,弯了一段才抓到洗脸池。我扶着洗脸池站了良久,冷汗出了一波又一波。洗洗,再出;再洗洗,继续出。

我瞅瞅镜子,叹口气,先开口了:“胡先生——你看着不累吗?”

这人真是好精神好耐力,目测也已半斤多下肚,脸色正常神情清明,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折腾。

“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我闭上眼,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身中致命数弹,再多温柔一刀又如何。

半晌没动静,我忍不住睁眼。胡皓这时却叹了一口气,终于有了表情。他皱着眉,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塑料包递给我,说:“这个是生物暖炉,暖暖胃吧。”说着他又掏出一个青色灯芯绒布袋:“套着这个,也不会太热。”

我有些发楞,慢慢伸手。胡皓这时却又叹了口气,收回手,将暖炉套进袋里,伸手,径直贴到我的胃部。我动弹不得。他又说:“把西装扣一下,这样别人看不出来。”

我这才朝后倒退一步,匆忙结了扣子,没有道谢,转身就逃回包厢。

胡皓隔了几分钟才回来,面色如常,我却坐立不安。

我左手放到桌下,轻轻按了按胃部,暖炉立刻贴上衬衫,隔着布料柔和地却持续地渗透着丝丝缕缕的热度。温暖松弛的感觉缓缓蔓延上胃,又扩散到五脏六腑。暖流流到心脏,连心情也暖暖的。偷眼看胡皓,他没有任何反应。

原来世上真有冰山美人这等事物。但胡皓的马相麽,也就只能说还可以,跟言皓或是景页比起来——

我晃晃脑袋,主动朝自己杯子里添酒。胡皓瞪了我一眼,神情一瞬间有些似曾相识。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从酒桌下来,我已不省人事。迷迷糊糊挪到车前,连车锁都打不开,按着钥匙上的按钮好久,就是没反应。我一把扔掉钥匙,直想往地上坐,却被一个人大力拉了起来。

“肖司秋!肖司秋!”谁在叫我?

一片迷蒙中,那人将我扶上了车。

“我的车,”我舌头有些大,“你怎么能开?怎么办,我又没去见儿子。”

那人盯了我半晌,才说:“这是我的车。”

我却傻看着他,很久很久。他的样子模糊不清,我看到的似乎是削尖的下巴挺俊的眉眼,是少年言皓的样子,不,不对,又似乎是西装革履的景页的脸——言皓与景页的脸,交替注视着我。

有人在叫我:“肖司秋!肖先生!”

不管,不要吵嘛,景、景页也在。我努力想看清不断变幻的脸,却越来越模糊。言皓,也可能是景页,在轻笑,渐渐远去。

“别,别走!”我伸出手去,胡乱抓着,想叫出那远去笑脸主人的名字,却又像什么都叫不出。世界一片混沌。

“司秋!”

一块冷毛巾在擦我的额头。动作细致声音粗鲁,我慢慢地想啊想,终于想出了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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